坤宁宫暖阁的窗棂敞开着。
春风裹着庭院里海棠花的香气飘进来,轻轻落在案上摊开的皇庄地图上。
夏儒跟着张永走进来。
青布长衫的下摆还沾着进京路上的尘土。
他攥着包袱的手心里全是汗,连头都不敢抬。
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草民夏儒,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轻轻抵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发颤。
朱厚照正坐在龙椅上翻看织染作坊的图纸。
见他这样,连忙放下图纸,笑着摆手。
“快起来,不用多礼。张永,给夏先生搬个锦凳,再倒杯雨前龙井来。”
张永连忙应着。
搬来铺着青缎垫子的锦凳,又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夏儒面前的小几上。
“夏先生,陛下体恤,您快坐。”
夏儒谢过恩,小心翼翼地坐下。
只坐了锦凳的半边,双手还是紧紧攥着包袱。
眼神不自觉地往案上的图纸瞟。
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像是作坊的布局,还有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朱厚照看着他拘谨的模样,故意拉家常。
“夏先生,你家的染坊在大兴县开了多少年了?平日里生意怎么样?”
提到染坊,夏儒的紧张消了些。
连忙回道。
“回陛下,草民的染坊是祖上传下来的,到草民这辈已经三十年了。”
“平日里主要给镇上的布庄染布,也给百姓染些成衣,生意还算稳定,一年能赚个二三十两银子,够一家人吃喝,还能供两个小儿读书。”
“二三十两?倒是不少。”
朱厚照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许。
“现在市面上染一匹青布要多少钱?百姓买得起吗?”
“回陛下,染一匹青布要五十文,百姓要是自带布料,只收三十文。”
夏儒详细说道。
“镇上的百姓大多自己织布,拿来染颜色,一年染个两三匹,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就是偏远些的村子,百姓来得少,草民有时候会让儿子赶着驴车去村里收布,方便些。”
朱厚照笑了。
“你倒是会为百姓着想。”
“对了,你家姑娘小名叫什么?平日里在家里,她会不会帮你打理染坊?”
提到女儿,夏儒的脸上露出些笑意,语气也柔和了。
“回陛下,小女小名叫阿绾,因为她出生那年,草民家的桑树上结了好多双生的桑果,邻里说吉利,就给她取了这个名。”
“阿绾自小就懂事,十岁起就帮着草民晒布、记账,十三岁就会调简单的染料了,青的、蓝的都染得不错,就是性子慢,染布的时候总怕颜色不均,要反复看好几遍。”
“阿绾,这名字好,听着就温顺。”
朱厚照想起之前见夏氏时,她说话做事都透着稳当,果然是家里教得好。
“那阿绾平日里除了染布,还会做些别的吗?比如种桑养蚕?”
“会的!”
夏儒连忙点头。
“草民家有三亩桑田,阿绾从小跟着草民的妻子学种桑,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摘桑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年春蚕季,她还会帮着喂蚕、缫丝,缫出来的丝又细又匀,镇上的绣娘都爱要。”
朱厚照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夏儒见陛下没有半点帝王的架子,说话又亲切,心里的拘谨慢慢没了,连坐姿都放松了些。
开始主动说些阿绾在家的趣事。
比如阿绾第一次染布染砸了,怕他生气,躲在桑树下哭,后来还是他安慰说“谁都有第一次”,才让她重拾信心。
朱厚照听着这些小事,嘴角一直挂着笑。
等夏儒说完,才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
“夏先生,你在京城外,应该也听说过外戚跋扈的事吧?比如庆云侯周寿,强占百姓的田,还逼死了人;还有以前的张鹤龄,在京城里抢商铺,没人敢管。”
夏儒的脸色沉了下来,点头道。
“回陛下,草民听说过。”
“去年有个从京城来的布商,说周寿的家丁在通州抢了他的布,还打了他一顿,他去顺天府告状,却没人敢管。”
“草民听了,心里也替他委屈。”
“就是因为外戚封了爵,才有恃无恐。”
朱厚照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自仁宗朝以来,皇后的父亲、兄弟都要封爵,他们拿着爵位当护身符,欺压百姓、贪墨钱财,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朕不想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所以打算从你家开始,不封爵,靠自己的本事立足。”
“你懂织染,就帮朕打理皇庄的纺织业,既发挥你的本事,也给百姓做个榜样,让大家知道,靠手艺吃饭,比靠爵位体面多了。”
夏儒听完,连忙站起身,对着朱厚照深深鞠躬。
“陛下说得对!”
“草民没读过多少书,不懂国家大事,但草民知道,靠爵位欺负人是不对的,靠手艺吃饭才踏实。”
“陛下要是信得过草民,草民愿意帮陛下打理纺织业,就算累点苦点,也绝不让陛下失望!”
朱厚照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心里更满意了,笑着让他坐下。
“你能这么想,朕很欣慰。”
“其实朕找你,不只是让你打理纺织业,还想听听你的想法。”
“你做了三十年染坊,对织染的门道比谁都清楚,朕想问问你,要是把京郊的皇庄改造成织染作坊,该怎么弄才能既省钱,又能让百姓受益?”
夏儒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考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比划着。
“回陛下,要是改皇庄的话,首先得选地势平坦、靠近水源的地方,染布需要水多,离河近方便。”
“然后,作坊的房子不用新建,把皇庄里闲置的仓库改一改就行,屋顶加个天窗,方便晒布;地面铺青砖,好清洗染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染料方面,要是从江南买,运费太贵,不如在皇庄附近种些蓼蓝、茜草,自己种染料,能省不少钱。”
“织机的话,民间用的小织机太慢,要是能请木匠改造成大织机,一次能织两匹布,效率能提高一倍。”
“还有,要是能雇佣附近的百姓来作坊做工,给他们算工钱,百姓既能顾家,又能赚钱,肯定愿意来。”
朱厚照听得眼睛一亮,拿起案上的图纸,递到夏儒面前。
“你看,这是朕让人画的皇庄地图,标红的地方是闲置的仓库,离永定河也近,你觉得这里能改造成作坊吗?”
夏儒连忙接过图纸,凑到窗边的阳光下仔细看,手指指着标红的区域。
“陛下,这里好!”
“离河近,仓库又大,改造成作坊正合适。”
“要是在仓库旁边再盖几间房子,当染料储存室和织机维修室,就更周全了。”
“还有,要是能在皇庄里开个小染坊,教百姓染布的手艺,百姓学会了,自己也能在家染布卖钱,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了。”
朱厚照点点头,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敲着。
“你说的这些都很实在。”
“朕还想问问你,要是作坊办起来了,织出来的布该怎么卖?是卖给布庄,还是直接卖给百姓?”
“回陛下,两种都可以!”
夏儒连忙道。
“卖给布庄,能批量卖,省心;直接卖给百姓,就按平价卖,比布庄便宜些,百姓肯定愿意买。”
“要是能在京城开个‘皇庄布店’,专门卖作坊织的布,还能在布上印个‘皇庄’的标记,让百姓知道是正经东西,不会买着假货。”
朱厚照笑了,拍了拍案。
“好!”
“你说的这些,都说到朕心坎里了。”
“其实朕还有个想法,想让你的染坊和皇庄的作坊合作,你教作坊的工匠调染料,作坊织出来的布,一部分让你的染坊染,这样既能帮你扩大生意,也能让作坊的布颜色更丰富。”
夏儒听完,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陛下!”
“这…… 这太抬举草民了!”
“草民的染坊能和皇庄合作,是草民的福气!”
“草民一定好好教工匠调染料,绝不让布的颜色出半点差错!”
暖阁里的春风越吹越暖,海棠花的香气更浓了。
朱厚照看着夏儒兴奋的模样,心里盘算着。
有夏儒这样懂行又实在的人帮忙,皇庄的纺织业肯定能办起来,到时候不仅能给皇庄创收,还能让百姓受益,这比封多少个爵位都有用。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对夏儒道。
“你先别急着谢恩,明天朕让陆炳带你去京郊的皇庄看看,实地考察一下,把作坊改造的细节定下来。”
“另外,你把家里的染料配方和织染的章程整理一下,后天给朕送来,咱们再细谈工钱、原料采购的事。”
夏儒连忙应道。
“草民遵旨!”
“明天草民一定好好考察,章程和配方今晚就整理,绝不让陛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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