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没多久，赖清华正抱着孩子在窗边晒太阳，小惠在厨房收拾碗筷。
怀里的孩子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发出不舒服的哼唧声。
“怎么了晨晨？是不是冷了？”赖清华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触手一片滚烫！
赖清华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又仔细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和脖颈。
温度高得吓人！
“小惠！小惠！”赖清华的声音瞬间绷紧了，明显的慌乱起来。
“快拿体温计来！晨晨发烧了！”
小惠闻声立刻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沾着水珠。她拿出电子体温计，对着孩子额头一测——
“38度9！”小惠的脸色也变了，“怎么突然烧这么高？！”
孩子开始哭闹起来，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响亮，带着一种病恹恹的无力感，小脸烧得通红。
“可能是昨晚蹬被子着凉了，”赖清华强迫自己冷静。
“快，去医院！”
她抱着孩子冲进卧室，手忙脚乱地给孩子加裹上厚被子。
小惠已经飞快地套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和钱包。
“清荣！清荣！”赖清华朝楼下喊。
赖清荣通常一早会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到喊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一看这情形，二话不说，从赖清华手里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姐，别慌！我开车，去市儿童医院！快！”
大家坐进清华停在院外的轿车，他拿过小惠手里的车钥匙。
一脚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驶向市区医院。
一路上，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发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赖清华紧紧抱着女儿，不停地用手拍着她的背，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
“晨晨不怕，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就到了…”她的脸色比怀里的孩子还要苍白，手指冰凉，微微发抖。
小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停地催促：“清荣，快点！再快点！”
赖清荣紧握着方向盘，额头冒汗，把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连连按着喇叭，在清晨的车流中艰难地穿梭。
好不容易冲到宁市儿童医院急诊门口，车还没停稳，赖清华就抱着孩子冲了下去，嘶哑着嗓子喊：
“医生！医生！”
急诊室的护士立刻围了上来，一看孩子的情况，立刻安排医生。
量体温、听心肺、抽血化验…一系列检查快速进行着。
医院每天发烧的孩子不少，多数都是感冒或者炎症。
“可能是感冒引发肺炎，先打一枚退烧针。”
很快，温度好像降下来了。
可是没多久，烧又上去了。
又退烧，又上去，反复几次后，医生开始也有点紧张起来。
果然，接下来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预料。
血常规结果出来，医生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伴有贫血和血小板严重减少……这不像是普通的肺炎感染。
立刻办理住院，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做骨穿。”
“骨穿？”清华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医生，怎么是骨穿？到底怎么了？”
清华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
作为医学领域的工作者，她比小惠更清楚这些指标和“骨穿”检查意味着什么。
那通常是怀疑血液系统重大疾病时才会做的检查。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
孩子很快被转入血液科病房。
一系列更精密的检查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清华和小惠守在病房外，小惠不停地抹着眼泪，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
清华紧紧握着她的手，嘴唇抿得发白，心里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主治医生拿着厚厚的化验报告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看向她们：
“几位家属，请到办公室来一下。”
关上办公室的门，医生脸色异常凝重。
“孩子的情况不太好……初步血常规检查显示，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血红蛋白和血小板极低，伴有明显出血点…高度怀疑是…急性白血病。”
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
“需要立刻进行骨髓穿刺检查才能确诊，并且…”
“孩子的血型非常罕见，是孟买血型，这种血型在人群中极其稀少，万分之一都不到。她现在严重贫血，急需输血支持，但血库根本没有这种血型的储备！
如果找不到匹配的血源，孩子可能连骨髓穿刺和后续治疗都无法进行，随时有生命危险！”
“白血病？孟买血型？”
赖清华如遭雷击。
“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她才一岁啊！”
赖清华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汹涌而出，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我们已经在紧急联系周边省市的所有血站，但希望非常渺茫。”
医生很无奈。
“最理想的情况，是能找到直系血亲，配型成功的概率最高。孩子的父亲…？”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瞬间刺中了清华最痛的神经。
小惠也愣住了，慌乱的开口：“孩子父亲……他……他不在了。”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那就尽快安排您和孩子的配型检查吧。如果没有合适的亲缘供体，就需要在中华骨髓库里寻找非亲缘配型，那需要时间，而且成功率相对低一些，孩子不一定等得起……”
见小惠吞吞吐吐的样子，赖清荣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
“小惠，别怕，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拖也要把他拖过来，天下哪有连自己女儿都不要的王八蛋，见一次我打一次。”
清华却吼道：“你闭嘴！不是说了不在了吗？别那么多事！”
赖清荣不敢吭声了，待了一会，他电话响了，挂完电话。
“小惠，你别担心，一定有办法的，我工地上有急事去处理一下，忙完我再过来。”
小惠点了点头。
*
清华的配型结果很快出来。
清华拿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配型失败！hLA点位有多处不匹配！
希望瞬间破灭了一半。
“怎么会……怎么会不匹配？”小惠难以置信，眼泪又涌了出来，
清华的心沉入冰窖。
她是孩子的母亲，理论上配型成功率应该很高，但医学上的事情没有绝对，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找到孩子的父亲，林夜。
这个念头让清华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告诉他？
那就意味着所有的隐瞒、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远离，全都前功尽弃。
他会怎么看她？代悦怎么办？那个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脆弱的平静局面将被彻底打破。
不告诉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孩子因为得不到及时的骨髓移植而……
小惠看着清华惨白的脸和挣扎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
她猛地抓住清华的胳膊，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清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那是晓晨的命啊！是我的干女儿，更是你的亲骨肉！有什么比孩子的命更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清华的声音哽咽，充满痛苦，
“可是小惠……我……”
“你那些事……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去跟医生说！我去说！让孩子父亲来配型！让医生帮个忙保守这个秘密不就行了？”
清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是啊，有什么比孩子的生命更重要？
她的自尊、她的隐瞒、她那可笑的、想要维持所有人表面平静的愿望，在生死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哑声道：
“好……我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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