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撞击,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手电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在前厅的黑暗中划出凌乱的光轨。楼梯拐角那空无一人的阴影,比任何实体都更令人胆寒。那不是错觉。那声呓语,那个瞬间消失的婴儿背影,都在 screaming 着一个事实——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这废墟中。
而远处,那低沉、含混的吟诵声,正透过墙壁和风雨,顽固地钻进他的耳朵。它来自后山,来自腐骨祭坛。音调诡异,非人非兽,音节扭曲,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泥土和骨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的节奏感。月圆之夜,祷言已起。日记里的记载正一步步变为可怖的现实。
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硬的恐惧。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再试图撞击大门——那显然是徒劳的。一定有别的出路,后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他记得后门在建筑的另一侧。他压低身体,沿着墙壁,快速向通往后厅的走廊移动。手电光只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两旁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仿佛随时会伸出那双青紫的小手。
吟诵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背景噪音,而是带着某种穿透空间的魔力,搅动着育婴堂内本就阴森的空气。风声、雨声,似乎都在这诡异的祷言中改变了频率,附和着那非人的韵律。
“咿……呀……”
又一声!这次更近,仿佛就在他即将进入的右侧走廊深处!
林默脚步一滞,手电光猛地射向走廊尽头。那里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桌椅,阴影幢幢。什么都没有。但那股混合奶腥与腐臭的气味,却在这一刻陡然浓烈起来,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作呕。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前进。后门是唯一的希望。
穿过这条相对短的走廊,就是育婴堂的后厅。这里比前厅更显凌乱,堆满了更多无法辨认的废弃物,墙壁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后门就在对面,一扇比前门小一些的木门,同样看起来破败不堪。
他冲过去,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门把手转动了,但门扉仿佛被从外面焊死,或者被什么东西牢牢顶住。
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被彻底困住了!
“咚……咚……咚……”
沉闷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从他刚刚经过的走廊方向传来。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像是用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物体在敲击木板。
是……摇篮摇晃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猛地转身,手电光扫向那条幽深的走廊。敲击声停了。但就在光线边缘扫过的一扇半掩的房门时,他似乎看到门缝后面,有一团暗影极快地缩了回去。
是那只鬼婴?它……在活动?随着祷言的响起而活动?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炸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后门,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个昏暗、充满未知威胁的后厅。吟诵声还在持续,仿佛无数怨魂在地底齐声低语,催促着某种仪式的完成。
他需要武器,更需要理清头绪。背包里的日记和照片是线索,但此刻它们更像是催命符。他背靠着门滑坐下去,不顾地上的污秽,再次翻开了那本牛皮日记,手电光集中在那些狂乱的字迹上。必须在情况彻底失控前,找到一丝生机!
“……钥仆乃大母意志之延伸,以其纯净之躯,承载源血之呼唤,引导沉睡之灵……”
“……月圆之夜,当祷言响彻,骸骨归位,通往大母梦境的通道便将开启……”
“……青山之所,非为养育,实为筛选与供奉……一切为了迎接最终的‘苏醒’……”
“错了!全都错了!我们误解了仪式!祂要的不是供奉,是……是彻底的……”
“它们来了……从摇篮里……从墙壁里……阻止它!必须阻止……”
“祭坛……最后的希望……封……”
“封”?封印?日记的最后,前任院长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似乎意识到了仪式的真正恐怖,并试图“阻止”和“封”住什么?祭坛是最后的希望?什么意思?难道祭坛不仅仅是进行献祭的地方,也可能是……封印的关键?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模糊的、几乎是指甲划出的“封”字上。结合之前看到的,祭祀刀是“断裂”的!是因为封印仪式被打断了吗?
如果祭坛是封印的核心,而月圆之夜的祷言和骸骨归位,是为了强化封印,还是……为了打破它?日记前后矛盾,前面说开启通道,后面又说要封印。是院长后来发现了真相?仪式被篡改了?或者,“大母”的苏醒,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阻止的灾难?
线索混乱,但一个可能性浮现出来:那把插在祭坛骨堆中央的、断裂的祭祀刀,或许是关键!它可能不仅是仪式工具,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它的断裂,导致了封印的松动?
就在这时——
“咯咯……咯咯咯……”
一阵轻微、却令人极度不适的笑声,从前厅方向隐约传来。不是婴儿的呓语,而是那种……带着恶意的、仿佛智障儿发出的空洞笑声。
林默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手电筒——沉重的金属外壳,或许能砸碎点什么。
他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去祭坛?外面有祷言,有未知的危险,而且他被困住了。但留在这里,随着祷言持续,谁知道育婴堂里的“东西”会活跃到什么程度?
他的目光落在后厅一侧,那里有一个向下的、被破烂木板半掩着的洞口。地下室?图纸上好像没有明确标注,但很多老建筑都有这种空间。
或许那里有出路?或者……藏着更多被遗忘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朝着那个洞口挪去。脚下的地面黏腻不堪。
移开腐朽的木板,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陈年血腥和某种药水味的恶臭冲了出来,几乎让他晕厥。下面是一段陡峭的石阶,深入彻底的黑暗。
手电光向下探去,只能照见前面几级台阶,再往下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那黑暗仿佛有质感,粘稠而冰冷。
吟诵声在这里变得微弱了一些,似乎被地层阻挡。但另一种声音却隐约可闻——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从地下室深处传来。
林默犹豫了。下面是未知,可能比上面更危险。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后颈。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向上照射。
天花板布满霉斑和水渍,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是渗漏的雨水吗?但他抹了一把后颈,指尖沾上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淡淡的浑浊黄色,带着一丝熟悉的奶腥味。
他不敢再往下想。
没有退路了。他咬了咬牙,踩上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冰冷而潮湿,布满滑腻的苔藓。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踏向地狱。身后的洞口光线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方块。他仿佛沉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充满腐败气息的墓穴。
刮擦声更清晰了。像是……指甲在粗糙表面摩擦的声音。
终于,脚踩到了平地。手电光向前扫去。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挂着水珠。空气几乎不流通,恶臭浓得化不开。地下室的景象,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个巨大的、陶瓮一样的东西,瓮口被某种黑乎乎的东西封住。而在地下室的中央,是一个石头垒砌的、类似水槽的结构,里面早已干涸,但槽壁和底部,覆盖着厚厚的、黑褐色的、板结的污垢——那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血痂。
这里,是进行最终“处理”的地方。是那些被选中的“祭品”或“钥仆”,在被送上祭坛前,可能经历的最后一站。
刮擦声,来自其中一个陶瓮。
林默的血液冻结了。他盯着那个半人高的陶瓮,封口的物质在岁月中干裂,露出了细微的缝隙。
那刮擦声,正断断续续地从缝隙中传出来。
一下,又一下。缓慢,执着。
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终于……醒了过来,正试图用它微弱的力量,刮开这禁锢它的囚笼。
是……那个被选中的“钥仆”吗?那个日记里提到的,“反应最为剧烈”的孩子?
林默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恐惧让他想立刻逃离这个地狱般的空间,但一种扭曲的好奇心,以及找到生路的渺茫希望,又钉住了他的脚步。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那块唯一透下微光的方形,突然暗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堵住了那个唯一的出口。
林默猛地回头,手电光向上射去。
在洞口边缘,探出了半个小小的、青紫色的身影。它扒着洞口边缘,低着头,乱蓬蓬、湿漉漉的黑色头发遮住了脸,只露出一个尖削的、死白色的下巴。
然后,它慢慢地、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关节扭曲的姿态,抬起了头。
头发缝隙间,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蠕动着细小蛆虫的黑洞。
它张开嘴,露出漆黑的口腔,发出了那个令林默魂飞魄散的声音:
“咿……呀……”
带着一丝纯真的、令人血液凝固的……笑意。
那声带着诡异笑意的“咿……呀……”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默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猛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墙壁上,震落一片湿冷的灰尘。手电光剧烈晃动,光斑在那扒在洞口、露出非人面容的鬼婴和身后传来刮擦声的陶瓮之间疯狂跳跃。
出口被堵住了!
前无去路,后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瓮中苏醒。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
“咯咯……咯咯咯……”
鬼婴那空洞、恶意的笑声再次响起,与瓮中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它扒在洞口边缘的青紫色小手,指关节扭曲着,缓缓用力,似乎想要将整个身体都挤进这个地下空间。
不能死在这里!
林默的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强光手电对准洞口鬼婴的脸,按下了爆闪模式!
刺眼的白光如同小型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室,也短暂地映亮了鬼婴那没有眼珠、只有蠕虫黑洞的脸庞。
“咿——!”
一声尖锐、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啼哭取代了笑声,那鬼婴猛地缩回了头,洞口暂时空了出来!
就是现在!
林默没有任何犹豫,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向石阶,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他不敢回头,能感觉到身后地下室那浓稠的恶意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拉扯他的脚踝。
刮擦声在他逃离的瞬间,变得急促而疯狂,仿佛瓮中之物因为猎物的逃脱而陷入了焦躁。
他冲出了地下室洞口,毫不停留地向着后门狂奔。吟诵声此刻仿佛就在耳边,那非人的祷言穿透了墙壁,带着某种实质性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后门依旧紧闭。他红着眼睛,四处扫视,看到墙角倚着一根锈蚀但尚且结实的铁质水管。他抓起水管,将全身的重量和恐惧都灌注其中,朝着门锁的位置猛力砸去!
“哐!哐!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后厅回荡,盖过了隐约的吟诵和那重新响起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细微啼哭与爬搔声。
木屑飞溅!门锁周围的木头开始碎裂!
“砰!!”
最后一记重击,门锁崩飞,木门猛地向外弹开,撞在外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响。
冰冷的、带着雨丝和松针腐败气味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林默几乎窒息,却也让他精神一振!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重新回到了荒芜的庭院。头顶,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一些,一轮惨白、巨大、仿佛贴得很近的圆月,正将清冷诡异的光辉洒向大地。
月光下的庭院和远处的松林,都笼罩在一片非现实的、死寂的银辉中。而那诡异的吟诵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百米之外,源头毫无疑问——腐骨祭坛!
他本该头也不回地逃离这座山,但他脑海中却疯狂回响着日记的最后那句话:“祭坛……最后的希望……封……”
还有那把断裂的祭祀刀!
如果祭坛是封印的关键,如果刀的断裂导致了封印松动,那么现在,月圆之夜,祷言响起,是不是意味着封印正在被彻底打破?那个所谓的“大母”即将苏醒?
一种荒谬的、近乎自杀的冲动攫住了他。他不能就这么逃走。如果“大母”苏醒,带来的灾难可能远超想象。日记前任院长在最后时刻的恐惧和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而且,他被卷入这件事,看到了那些婴儿的惨状,那个身份牌,那只青紫的小手……他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去祭坛!至少要确认发生了什么!如果可能……他看向手中沉重的铁水管。如果那把刀是关键……
他握紧了水管,如同握着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握着一把赴死的武器。他猫着腰,再次冲进了那片月光斑驳、如同鬼蜮的松林。
这一次,林间的气氛与白天截然不同。每一棵松树的影子都扭曲拉长,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那低沉的吟诵声仿佛无处不在,引导着他,也压迫着他。他能看到林间那些散落的碎骨,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越靠近祭坛空地,吟诵声越大,空气也越发粘稠冰冷,带着强烈的腐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腥臊气息。
他潜伏到空地边缘,借着一丛茂密的灌木遮掩,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灵魂战栗。
祭坛依旧是那个祭坛,但堆叠其上的发黑腐骨,不再杂乱无章。它们在惨白的月光下,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自动聚拢、拼接,形成了一个巨大、复杂、充满亵渎意味的诡异阵型!无数的颅骨面向祭坛中央,空洞的眼窝齐齐“凝视”着那一点。肋骨、臂骨、腿骨交错层叠,构成了某种难以理解的邪恶符文,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暗沉的光泽。
而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正在微微震颤!锈迹斑斑的刀身发出低不可闻却直抵灵魂的嗡鸣,与那持续不断的诡异祷言相互呼应。
祭坛周围空地上那些用暗红色颜料画出的巨大符号,此刻也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血色微光。整个空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在运作的邪恶法阵!
吟诵声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生物。它仿佛源于大地本身,源于那些聚拢的骸骨,源于空气中弥漫的邪恶意志。那语言古老、扭曲、充满了对某种沉睡存在的疯狂呼唤与赞美。
林默看到,在祭坛的正前方,法阵的一个节点上,地面的暗红色突然变得浓郁,仿佛新鲜的血液正在从泥土中渗出、汇聚。而渗出的血液,正缓缓流向祭坛的基座。
仪式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封印正在瓦解!
他必须阻止它!打断它!
目标——祭坛中央那把震颤的断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让他崩溃的恐惧,计算着距离和路线。从灌木丛到祭坛,大约二十米空旷地带。
冲!
他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那座白骨祭坛!
他的出现,似乎瞬间惊动了某种平衡!
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愤怒!祭坛上聚拢的骸骨阵型发出咔啦咔啦的摩擦声,几根靠近边缘的骨头甚至猛地立起,如同尖刺般指向他!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把断刀!
十米!五米!
他冲上了祭坛的基座,脚下踩踏着冰冷滑腻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腐臭几乎化为实质,钻进他的鼻腔。
他伸出手,抓向那截露出骨堆的、震颤不休的刀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刹那——
“咿呀——!”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接近、带着 triumphant 恶意的啼哭,在他身后炸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只青紫色的鬼婴,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祭坛之下,正仰着那没有眼睛的脸“看”着他。它抬起一只小手,指向林默。
与此同时,林默怀中的背包里,那个冰冷的金属身份牌,突然变得滚烫!
“嗡——!”
祭祀刀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林默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击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从祭坛上掀飞出去!
他重重摔在祭坛下的空地上,手中的铁水管脱手飞出,不知滚落到哪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挣扎着抬头,看到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嗡鸣声逐渐减弱,停止了震颤。而祭坛上的骸骨阵型,似乎变得更加稳固,那些暗沉的光泽如同呼吸般明灭。
仪式……还在继续。他失败了。
而那只鬼婴,站在不远处,歪着那颗不自然的头颅,“注视”着他。它的小手缓缓放下,然后,它开始向他爬来。
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戏谑。
林默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胸口剧痛,力量正随着绝望迅速流失。他徒劳地向后挪动,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
鬼婴越来越近,那股混合奶腥与腐臭的气味几乎将他包围。
它爬到了他的脚边,抬起那只青紫色、布满褶皱的小手,缓缓地,向他的脚踝抓去……
吟诵声依旧在继续,月光惨白地照耀着这渎神的一幕。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骨骸摩擦的断裂声,从祭坛方向传来!
林默和那只鬼婴同时(如果鬼婴有“同时”的概念的话)顿住了。
只见祭坛中央,那把刚刚停止震颤的断裂祭祀刀,刀身与刀柄连接处,那道陈旧的断口,竟然在月光下,蔓延开了一道细微的、全新的裂纹!
是因为他刚才的冲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鬼婴猛地转过头,“看”向祭坛,发出了焦躁的“咿呀”声,暂时放过了近在咫尺的林默。
林默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目光死死盯住祭坛上的断刀。
那道新的裂纹,似乎在微微……渗出什么?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液?
日记里说的“源血”?
祭坛的封印,并非坚不可摧?它本身也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生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再次微弱地亮起。
但他此刻,重伤,手无寸铁,被鬼婴和未知的仪式虎视眈眈。
下一个回合,他该如何应对?
林默的背脊狠狠撞在一棵粗糙的松树干上,震得他眼前发黑,胸腔里血气翻涌,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死死盯着祭坛方向,以及那只暂时被异变吸引注意力的鬼婴。
祭坛中央,断裂祭祀刀上那道新的裂纹,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渗出的暗红色粘稠物质——如果那真是“源血”——正极其缓慢地沿着锈蚀的刀身蜿蜒而下,所过之处,那些深褐色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发出更深的暗红光泽。
整个祭坛的骸骨阵型,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产生了一丝紊乱。那低沉诡异的祷言依旧持续,但节奏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仿佛吟诵者也被这意外惊扰。聚拢的骨头发出细微的、不安的咔嗒声,几根原本指向林默的骨刺微微颤抖着,失去了目标。
鬼婴焦躁地在地上爬动了两步,发出不满的“咿呀”声,它那没有眼珠的脸庞在惨白月光下更显空洞,但它的大部分“注意力”显然被祭坛的异常吸引了。它对那把刀,或者说对“源血”,有着本能的反应。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林默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软,目光急速扫视周围。他的铁水管不见了,手电也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掉落在哪个草丛。他现在真正是手无寸铁。
不,还有东西!
他猛地想起背包里的东西。除了日记和照片,还有……那个金属身份牌!那个刻着扭曲衔尾蛇符号的牌子!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撕扯着拉开背包,一把将那个冰冷的椭圆形金属牌抓了出来。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牌子的瞬间——
“嗡……”
身份牌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与祭坛断刀嗡鸣隐隐共鸣的震颤!牌面上那个衔尾蛇的符号,两个微小的凹点(蛇眼)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鬼婴猛地转过头,再次“看”向林默,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向他手中的身份牌。它发出了更加尖锐、甚至带着一丝……贪婪?的啼哭。
而祭坛中央,那断刀裂纹处渗出的“源血”,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分!
这牌子……不仅是标识,它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是引导“源血”或者沟通“大母”的媒介?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紧紧攥住身份牌,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他不再后退,反而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祭坛,朝着那只鬼婴,发出一声嘶哑的、挑战般的吼叫:
“来啊!”
他举起握着身份牌的手,将其暴露在月光下,仿佛那是某种诱饵。
鬼婴的啼哭戛然而止。它歪着头,似乎在“打量”着林默和他手中的牌子。下一秒,它放弃了观察祭坛的异动,四肢并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如同一道青紫色的闪电,朝着林默猛扑过来!带起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风!
林默瞳孔骤缩,但他没有躲闪。他算准了距离,在鬼婴凌空扑起的瞬间,用尽全力将手中的身份牌朝着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掷去!
“咿——!!!”
鬼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身在半空,竟硬生生扭转身形,舍弃林默,扑向那在空中划出微弱弧线的金属牌!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青紫色的小手在空中精准地抓向身份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鬼婴指尖即将触碰到身份牌的刹那——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落地的声响。
身份牌并没有被鬼婴抓住,而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祭祀刀裂纹处那正在渗出的、暗红色的“源血”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身份牌黏着在那粘稠的“源血”上,微微晃动着。牌面上,衔尾蛇的符号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惨白的月光!
“嗷——!!!”
祭坛上的骸骨阵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千万人同时哀嚎的恐怖声响!所有的骨头都在疯狂震颤、碰撞,发出即将解体的咔啦声!
那只扑空的鬼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青紫色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然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摔落在祭坛边缘,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身体似乎都变得有些……透明?
而林默,在掷出身份牌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轰然扩散!
“砰!”
他整个人被再次掀飞,比上一次更重、更狠!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耳边那骸骨的哀嚎和某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从亘古沉睡中被惊醒的……愤怒低吟,狠狠凿进他的脑海。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模糊感知是——祭坛上空,那轮惨白的圆月,似乎……被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以及,一只冰冷、湿滑、带着奶腥味的小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不是那只鬼婴。
是……另一只。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默被脸上冰冷的触感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祭坛空地的边缘,浑身剧痛,尤其是胸口,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天……亮了?
不,不是正常的天亮。天空是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颜色,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却又透着一丝微光。那轮圆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整个天空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晕染,如同稀释的血液泼洒在天幕上。
吟诵声消失了。骸骨的哀嚎也消失了。
死寂。一种比夜晚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松林和祭坛。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看向祭坛。
祭坛上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那些原本聚拢成阵型的腐骨,此刻彻底散落,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乱七八糟地堆叠着,很多骨头甚至碎裂成了更小的残块。仿佛之前那邪恶而有序的阵型只是一个幻觉。
而在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
刀身之上,那道新的裂纹扩大了!几乎贯穿了剩余的刀身,裂纹边缘呈现出一种被灼烧过的焦黑色。而那个金属身份牌,不见了。是融化了?还是……被吸收了?
刀身上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但不再有新的“源血”渗出。
仪式……被打断了?
他成功了?
林默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立刻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那只鬼婴……他看向祭坛边缘。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片枯叶和碎骨。它消失了?是随着仪式中断而湮灭了?还是……
他猛地想起失去意识前,拂过他脸颊的那只冰冷小手。不是之前那只鬼婴!那触感……更小,更……湿滑。
这地方,不止一个!
他强忍着恐惧和伤痛,扶着松树勉强站起来。必须立刻离开!不管仪式是否被完全阻止,这里都绝非久留之地。
他环顾四周,寻找来时的路。然而,在那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天光下,松林看起来格外陌生,所有的方向感都模糊了。
他踉跄着,凭着感觉向一个方向走去。脚下的松针异常湿滑,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浓郁起来,带着一股铁锈和……奶腥混合的怪味。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失血和体力透支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松树仿佛无穷无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走出的迷宫。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倒下时,他透过稀疏的树木,看到了前方……建筑物的轮廓。
是青山育婴堂!
他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一些不同。育婴堂看起来……更加破败了,墙壁上的污渍仿佛更深,那些空洞的窗户像是一只只嘲笑的眼睛。而且,在那种暗红色的天光映衬下,整栋建筑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极其稀薄的黑红色雾气中。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在育婴堂二楼,一间窗户后面——他认出那是院长室的位置——隐约站着一个矮小的、穿着旧式襁褓的影子。
它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
但林默能感觉到,它正在“看”着他。
而在育婴堂歪斜的大门门槛上,放着一样东西。
是他之前掉落的那根锈蚀铁水管。
水管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松针和碎骨勉强拼凑出的……扭曲的衔尾蛇图案。
仿佛是一个邀请。
或者说,一个诅咒的开端。
林默站在原地,进退维谷。伤口的疼痛,精神的疲惫,以及对未知的极致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看着那根熟悉又陌生的铁水管,看着那个粗糙邪恶的图案,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窗口那个模糊的婴儿背影。
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大母”或许未能完全苏醒,但某种东西,已经被他之前的行动彻底惊动、释放了。
他从一个闯入者,变成了这永恒噩梦的一部分。
而现在,“它们”在等着他回去。
完成那未尽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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