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乱世饥荒
唐末,藩镇割据,战乱频仍。关中大地,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渭南一带,有个张家庄,庄子里的人已经啃了半个月的树皮和观音土了。庄主张老栓愁得几夜没合眼,眼看着村里的娃儿们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再弄不到粮食,整个庄子就得绝户。
这天夜里,庄里的老更夫张瘸子连滚带爬地敲响了张老栓家的门。
“栓……栓子哥!鬼!有鬼兵啊!”张瘸子面无人色,话都说不利索。
张老栓心里正烦,骂道:“放你娘的屁!这年头人都快饿死了,哪来的鬼?”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张瘸子指着头顶的月亮,“就在北边乱葬岗那边!好多……好多穿着前朝破烂盔甲的兵,排着队,往……往那个方向去了!”他手指的方向,是庄外荒废多年的前朝皇陵区。
“皇陵?”张老栓心里一动。前朝虽亡,但传说皇陵里陪葬的金银粮食海了去了。难道……
一个大胆又骇人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
第二天,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村里几个胆子大、饿急眼的青壮。起初没人敢信,更没人敢去。可当张老栓红着眼珠子吼道:“不去是饿死!去了,万一真有粮食,就能活!你们想眼睁睁看着自家婆娘娃儿饿死吗?!”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神的敬畏。张老栓带着五个青壮,拿着仅有的几把破锄头和麻袋,趁着夜色,偷偷摸向了皇陵区。
第二章:皇陵鬼影
皇陵区荒草比人还高,残破的石像生歪歪斜斜地立在月光下,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夜枭的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凭着张瘸子模糊的指认和张老栓年轻时听来的风水皮毛,他们找到了一处疑似陪葬墓的封土堆,旁边有个被野狗刨开一半的盗洞。
“就这儿了!挖!”张老栓压低声音,率先抡起了锄头。
几人心里害怕,但想到家里饿得奄奄一息的亲人,都咬着牙拼命挖。汗水混着泥土,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挖了不知多久,锄头“咚”的一声,碰到了硬物——是墓砖!几人精神一振,合力撬开几块松动的墓砖,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奇异香料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我……我下去!”一个叫铁柱的年轻人最是胆大,接过火把,第一个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洞里传来铁柱惊喜交加的喊声:“栓子叔!粮食!好多粮食!还有……还有铜钱!”
外面的人一听,狂喜之下,也顾不得害怕了,一个接一个钻了进去。
墓室不大,里面没有棺材,竟然堆满了一个个麻袋!撕开一个口子,里面是黄澄澄的粟米!虽然年代久远,有些板结,但确实是能吃的粮食!角落里还散落着几串锈蚀的铜钱。
“老天爷开眼了啊!”张老栓老泪纵横,几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手忙脚乱地就开始往麻袋里装粮食。
就在他们装满麻袋,准备离开时,铁柱眼尖,看到墓室角落里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铜箱,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卷用金丝捆着的陈旧帛书,还有一个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青铜虎符。
“这啥玩意儿?”铁柱拿起那虎符,入手冰凉沉重。
突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墓室中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紧接着,墓室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上面描绘的那些士兵形象,眼睛部位竟然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咔……咔……咔……”
整齐划一、沉重无比的脚步声,从墓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向这里开进!
“阴……阴兵!阴兵来了!”一个青壮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张老栓也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墓道口,影影绰绰出现了无数身穿破烂前朝盔甲、手持锈蚀兵刃的士兵身影!它们没有面孔,头盔下只有两团跳跃的绿色鬼火,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死气和冲天的怨念!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铁柱手中那个青铜虎符!
“还……还给他们!”张老栓嘶哑着喊道。
铁柱早已吓傻了,手一抖,虎符掉在地上。
可那些阴兵并没有去捡虎符,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发出无声的咆哮,挥舞着兵器,如同潮水般向活人们涌来!冰冷的杀意几乎将空气冻结!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人丢下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连滚带爬地往盗洞口挤。
混乱中,铁柱只觉得脚踝一凉,像是被一只冰冷铁钳抓住,剧痛传来!他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阴兵的手爪正死死扣着他的脚踝,那手爪如同枯骨,力量却奇大无比!
“救我!栓子叔救我!”铁柱绝望地哭喊。
张老栓和其他人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回头,拼了命地爬出盗洞,没命地往庄子方向跑,连落在后面的铁柱的惨叫声都顾不上了。
第三章:庄门悬颅
张老栓几人如同丧家之犬逃回庄子,天刚蒙蒙亮。他们惊魂未定,把遭遇阴兵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
庄里人听说拿到了粮食,先是狂喜,可听到铁柱被抓,又看到几人丢盔弃甲、粮食也没带回来的狼狈样,心都沉了下去。
“铁柱……铁柱他……”铁柱的老娘当场就晕了过去。
恐慌再次笼罩了张家庄。不仅因为没拿到救命的粮食,更因为招惹了皇陵里的阴兵!
就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第二天清晨,早起的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庄子的木门上,赫然悬挂着一颗头颅!是铁柱的头!他双目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脸色青黑,脖子上残留着清晰的、被利刃砍断的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额头上,用鲜血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谁也没见过的诡异符号!
阴兵索命!它们找上门来了!
整个庄子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没人敢去取下铁柱的头颅,那木门仿佛成了地狱的入口。粮食没了,希望没了,现在连命都要没了。
张老栓更是悔恨交加,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觉得自己是庄子的罪人。
第四章:游方道人
就在张家庄即将在恐惧和饥饿中崩溃的时候,庄口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青衫落拓的年轻道人,和一个白衣如雪、容颜空灵的少女。正是宁瑜与阿翎。
他们本是云游路过,却被庄子冲天而起的死气、怨气和浓烈的血光所吸引。
“好重的阴煞兵戈之气,还有……新鲜的血腥。”宁瑜眉头紧锁,望向庄门那颗悬颅。
阿翎更是小脸发白,扯着宁瑜的袖子:“公子,庄子里……好多穿着破盔甲的‘影子’,它们很生气,也很……饿。门上那个符号,在不停地‘叫’,在呼唤更多的‘影子’。”
两人走进庄子,看到的是一张张麻木、绝望、恐惧的脸。稍微打听,便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宁瑜来到庄门前,看着铁柱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和那个血色符号,叹了口气。他并指如剑,凌空对着那符号虚划几下,一道清光闪过,那符号如同被灼烧般消失不见。
“取下来,好生安葬了吧。”宁瑜对瑟瑟发抖的村民说道。
几个胆大的村民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取下铁柱的头颅。
宁瑜则带着阿翎,直接找到了瘫坐在自家院里、如同失了魂的张老栓。
“老人家,那虎符和帛书,你们可曾带出?”宁瑜问道。
张老栓茫然地摇头:“没……没有,虎符掉墓里了,帛书……好像被铁柱塞怀里了……”他猛地想起,“对了!铁柱的尸体……”
宁瑜心念电转,对闻讯赶来的村民说道:“阴兵借道,非为杀戮,而是执念不散。它们索要的,恐怕不仅仅是那虎符,更是……‘军粮’。”
他看向皇陵方向:“那陪葬墓中的粮食,乃是它们的‘军饷’。你们动了军饷,又拿了调兵的虎符,它们自然视你们为敌。如今见血立威,若不解决,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整个庄子都可能被屠戮殆尽!
“求道长救命啊!”张老栓和村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第五章:皇陵谈判
宁瑜扶起众人,沉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必须去那皇陵一趟,与那统兵的鬼将‘谈一谈’。”
他让村民准备三牲祭品(最后用面捏代替)、香烛纸钱,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凑出一些粮食,哪怕只有几斗。
“它们要的是粮,便先还一部分,以示诚意。”
当下,宁瑜带着阿翎,由张老栓带路,再次来到了那座陪葬墓的盗洞口。这一次,洞口弥漫的阴寒之气更加浓重,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宁瑜让张老栓留在外面,自己和阿翎走了进去。
墓室内,阴气森森,比上次更加寒冷。那袋被撕开的粟米还散落在地上,小铜箱也还在角落。铁柱的无头尸体倒在盗洞口不远处,已经僵硬。
宁瑜将带来的几斗粮食恭敬地放在墓室中央,点燃香烛,摆上祭品。
阿翎则警惕地感应着四周,轻声道:“公子,它们来了……很多,就在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影子’,在墓道深处。”
宁瑜深吸一口气,运转法力,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穿透阴阳的力量,在墓室中回荡:
“大唐游方道士宁瑜,敬告前朝将士英灵!”
话音落下,墓室内阴风骤起,烛火摇曳!墙壁上那些士兵壁画的眼睛再次亮起绿光!墓道深处,那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甲叶铿锵,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墓室入口处,被密密麻麻的阴兵身影堵死!它们无声无息,只有眼中的鬼火跳跃,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而在阴兵队伍前列,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穿着残破将军铠甲的鬼影凝聚成形!它头盔下没有面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绿色火焰,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的长戟。它便是这群阴兵的统帅!
强大的怨念和压迫感扑面而来,阿翎忍不住后退半步,紧紧靠在宁瑜身边。
宁瑜却神色不变,拱手一礼:“将军驻守于此,千年不散,可是心有执念?可是为了这些军粮?为了……那调兵虎符?”
鬼将手中长戟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沙哑、冰冷、如同金铁摩擦的意念直接冲击宁瑜的识海:
“擅动军粮者……死!窃取虎符者……魂飞魄散!尔等……亦是同党!”
随着它的意念,周围的阴兵齐齐踏前一步,杀气更盛!
“将军息怒。”宁瑜不卑不亢,“动粮者,已受惩戒。然当今天下,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张家庄百姓,亦是华夏子民,与将军当年所护之民,血脉相连。他们取粮,非为私欲,实为活命。将军生前保家卫国,难道死后,竟要屠戮这些饥肠辘辘的同胞后裔吗?”
宁瑜的话语,引动了部分阴兵身上微弱的波动,它们那冰冷的鬼火似乎闪烁了一下。
鬼将沉默片刻,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嘲讽:“活命?哼!朝廷无道,藩镇割据,与当年何异!我等守护此地,亦是为防止乱臣贼子,觊觎陵寝,动摇国本!军粮乃国之储备,岂容私自动用!”
“国已不国,本已无本!”宁瑜声音提高,带着一丝悲悯,“将军!前朝已逝,您守护的‘国’早已化为尘土!如今的天下,是生民的天下!这些粮食,埋没于此,与尘土何异?若能救活一庄百姓,岂不胜过在此腐朽,徒增您与部下之怨念?”
他指向那几斗带来的粮食:“今日带来些许粮食,并非赔偿,而是敬意,亦是证明。庄民愿以劳力,为将军及部下修缮陵寝,清理荒秽,以工代赈,换取活命之粮。将军意下如何?”
这是宁瑜想出的折中之法。既承认阴兵的“所有权”,又为庄民争取活路,同时给这些执念不散的英灵一个台阶和慰藉。
鬼将身上的煞气似乎凝滞了。它“看”了看宁瑜带来的那几斗粮食,又“看”了看墓室外(通过某种感应)那些面黄肌瘦、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庄民。
千年不变的执念,与眼前活生生的苦难产生了冲突。
它那燃烧的鬼火注视着宁瑜,良久,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却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沉重与……疲惫:
“修缮陵寝……以工代赈……也罢。”
它顿了顿,长戟指向地上的小铜箱和那卷帛书:“虎符……乃信物。帛书……乃我等名册。交还于此,既往不咎。日后……按约行事。”
说完,鬼将身影缓缓后退,融入阴兵队伍中。那些阴兵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墓室内的阴寒之气也随之减弱。
墙壁上壁画的眼睛,绿光熄灭。
宁瑜知道,谈判成了。他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虎符和帛书,小心地放回铜箱。
第六章:以工代赈与英灵安息
宁瑜和阿翎退出古墓,将结果告知了望眼欲穿的张老栓和村民们。
听说阴兵同意以工代赈,所有人都如同听到了仙音!只要有活路,修缮陵寝算什么?总比饿死或者被鬼杀死强!
第二天,在宁瑜的主持下,张家庄的青壮们怀着敬畏和感激,开始清理皇陵区的杂草,修补残破的石像生和部分坍塌的围墙。而宁瑜则带着那铜箱,在陪葬墓前举行了一场简单的祭祀仪式,告慰英灵,并将铜箱重新封存于墓室深处。
作为回报,村民们被允许取用陪葬墓中部分易于保存、尚未完全腐朽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足以让庄子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更神奇的是,自那以后,夜里皇陵区不再有阴兵借道的景象,庄子里也再未发生任何怪事。只是偶尔有夜里路过皇陵的人说,似乎能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释然意味的叹息。
张家庄活了下来。经历此事,庄民们对皇陵充满了复杂的敬畏,不仅因为恐惧,更因为一份“契约”和感激。他们谨守诺言,世代小心维护着皇陵的外围,仿佛在守护一段尘封的历史和一个古老的约定。
宁瑜和阿翎在庄子情况稳定后,便悄然离去。
路上,阿翎问:“公子,那些兵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去该去的地方呢?”
宁瑜望着远方的天空,轻声道:“执念,阿翎。他们放不下曾经的职责,放不下守护的信念,甚至放不下那些冰冷的粮食和虎符。有时候,过于沉重的忠诚和执着,也会成为束缚灵魂的枷锁。”
“那他们现在放下了吗?”
“或许吧。”宁瑜微微一笑,“当他们愿意用军粮换取生民的活路,愿意接受一份新的‘契约’时,那份千年的执念,便已经开始松动了。有时候,放下,并非背叛,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与解脱。”
他摸了摸阿翎的头:“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魂,都需懂得审时度势,不可过于固执。坚守值得坚守的,放下该放下的,方能得到内心的安宁与真正的自由。”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而张家庄与皇陵阴兵“以工代赈”的故事,则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流传开来,成为一个关于乱世求生、执念与放下、以及生死契约的奇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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