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雨霏微,骤雨初歇。
雨后的旧尘山谷,被一层薄雾笼罩,似虚似幻,
自宫门与无锋那场大战过去,已经半月有余。
谷中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敞开了铺门,木质门板上的铜环被往来行人摩挲得发亮。面摊前冒着袅袅热气,掌柜的吆喝声混着葱花的香气飘远;布庄外挂着五颜六色的绸缎,几位妇人凑在一块儿,手里捏着布料细细挑选;糖画小贩的转盘前围满了孩童,清脆的笑声像银铃般落满青石板路。
旧尘山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百姓们的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轨道,仿佛那场厮杀从未发生过。
可这份平静,却半点没渗进宫门里。
宫门入口的石阶上,宫子羽独自坐着。
男子肌肤如玉,轮廓分明,唇浅眉深,即便如今那双引人注目的双眸里满是憔悴,也遮盖不住他的俊美。
侍卫金繁提着食盒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宫子羽身边。
这已经是第五个食盒了,先前送来的饭菜早已凉透,他却连盖子都没打开过。
金繁看着自家主子枯坐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退到一旁。
“你别光把食盒盖子打开,也和他说说话呀!” 亭后的阴影里,宫紫商猛地拽住金繁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
看着台阶上的宫子羽,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滚落,砸在冰冷的石阶上,瞬间没了踪影。
宫紫商心都跟着揪紧了,“都哭成那样了,你就不能劝劝他?哪怕说句话也好啊!”
金繁无奈地扯了扯被揉皱的侍卫服,布料上的褶皱怎么也捋不平,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紫商,我试过了,好说歹说都没用。执刃他…… 根本听不进去。”
两人拉扯着对视一眼,空气中满是无力,最后只能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被风卷着,轻飘飘地落在宫子羽耳边,却像石沉大海,没激起半点波澜。
这两人,一个是宫子羽的贴身侍卫金繁,跟着他出生入死,最是忠心耿耿。
另一个则是现任商宫宫主宫紫商,一手铸造技艺出神入化,性子却跳脱得很。
宫氏家族四门嫡系,以宫为姓,商、角、徵、羽为名,各司其职 。
徵宫擅长医、毒、暗器,商宫擅长铸造兵刃,角宫掌管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在江湖中斡旋,羽宫负责内守,防卫统领宫门上下。
“吱呀 ——”
沉重的宫门被两名守卫缓缓推开,木门转动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宫子羽猛地抬眼,那双黯淡的眼眸里瞬间亮起一丝希冀,像濒临熄灭的烛火被风吹了一下,可当看清来人并非心中牵挂之人时,那点光亮又迅速熄灭,只剩下更深的落寞。
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昂然踏入宫门,马背上的人身披黑衣刺金斗篷,领口镶嵌的宝石在微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下摆一圈黑色狐狸毛柔软华贵,随着马匹的走动轻轻晃动。
那人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侧脸轮廓英挺锋利,眉眼间带着一股傲视天下的冷漠,却又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
正是宫家子辈中,在江湖上最负盛名的角宫宫主,宫尚角。
宫尚角目视前方,目光没在宫子羽身上多做停留,径直从他身边路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宫尚角微微侧眸,视线斜斜向下,眼神平静无波地扫过台阶上的宫子羽,声音冷冽如冰:“有云为衫消息了,去执刃殿等我。”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炸在宫子羽耳边。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宫尚角的马快步走了几步,可长时间久坐让宫子羽气血不畅,脚步一个踉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金繁眼疾手快,足尖点地,借着轻功瞬间掠到宫子羽身边,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执刃大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得殿内人影绰绰。
宫子羽依旧是那副颓废模样,站在殿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的不屑与不满。
这少年便是徵宫宫主宫远徵,年纪虽小,却因徵宫的地位和自身高超的医毒术,在宫门内颇有话语权。
性子也养成了盛气凌人的模样,半点不肯吃亏。
“宫子羽,你既然坐了执刃这个位置,就该有执刃的样子!” 宫远徵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里满是怒气,“我哥在外为宫门奔波,呕心沥血,你倒好,天天伤春悲秋,刀不练,宫门重建的事也不管,就知道在门口台阶上发呆!你要是实在不想干,趁早把执刃之位让出来!我不介意打你一个巴掌,让你清醒清醒!”
宫紫商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火药味都快溢出来了,连忙上前打圆场:“远徵弟弟,你年纪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这情爱之事最是磨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种痛苦,你没尝过,自然不懂。”
她说着,还不忘给旁边的金繁使了个眼色,“金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繁连忙点头如捣蒜,生怕这两人真的吵起来。
宫紫商见状,又自顾自地得意起来:“哎呀,想当初在学堂,夫子们还总说我不认真读书,将来定是个没文化的粗鄙之人。你瞧瞧我现在,随口就能吟出诗句,多有才华!”
说罢,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完全没注意到殿内众人复杂的眼神。
宫远徵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呛她,只是垂了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以前上官浅也总逗他说 “男女情爱,弟弟你年纪还小,自是不懂”,那时他只觉得烦,总想着反驳,可如今想起,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侍卫洪亮的通报声:“角公子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宫远徵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转头朝着殿门的方向望去,还不忘狠狠瞪了宫子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哥回来了,看你还怎么装”。
“哥哥。”
“尚角,是不是有阿云的消息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满是欢喜与依赖,一道则带着急切与期盼。
宫尚角踏入殿内,目光先落在宫远徵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角宫与徵宫关系向来亲近,他与宫远徵虽是堂兄弟,感情却比亲手足还要深厚。
至于宫子羽的询问,宫尚角则直接忽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宫远徵见哥哥没理宫子羽,心里更得意了,连忙凑上前,把这几日的不满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哥,你外出的这几日,这家伙简直无可救药!天天无所事事,神情恍惚,连最基本的练刀都荒废了,宫门内部重建的事更是不管不顾,就知道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活像个没魂的木偶!”
宫尚角顺着宫远徵的目光看向宫子羽,看着他那张写满憔悴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眼神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嫌弃。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前哨据点传来消息,梨溪镇发现了无锋的踪迹。云家老宅没有打斗痕迹,周围的邻居也说没听到任何吵闹声,看情形,云为衫似乎没碰上无锋的人,在无锋找过来之前就先逃走了。”
众人听了皆是心口一松,梨溪镇就是个圈套,云为衫能逃掉没被无锋抓到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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