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邦在沛县被父老乡亲们拥立为“沛公”,喜气洋洋地给他的创业团队(萧何、曹参、樊哙等)分配原始股的时候,他或许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它不仅激励了底层的戍卒和农夫,同样也撩拨着那些沉寂已久、却从未真正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六国旧贵族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陈胜吴广点起的这把火,烧得太旺,太快了!它不仅焚毁了秦朝在关东地区的统治秩序,更像是一剂强效的催化剂,催生出了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复国”奇观。原本被秦始皇强行拧成一股绳的“天下”,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旌旗各异、诸侯林立的战国时代。只是这一次,舞台上的主角们,除了新兴的草头王,更多的是那些顶着祖上光环、迫不及待要拿回“祖产”的旧贵族们。
首先按捺不住的,是齐国的田氏家族。
在原齐国故地的狄县,有个叫田儋的人,正是齐国王族的后裔。国破家亡的滋味不好受,看着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陈胜都能称王,田儋心里那股子“光复祖业”的火焰,烧得他坐立难安。但他是个有脑子的人,不像某些人那么莽撞,他懂得利用规则,甚至利用秦法本身来达到目的。
话说秦法有一条,主人杀奴,需要向官府报备(大概是怕随意处死奴隶影响社会生产力?)。田儋就抓住了这条法律的“漏洞”,自导自演了一出精彩的大戏。
某一天,田儋把自己的一名家奴(估计是心腹,事先串通好的)捆绑起来,然后带着一帮田氏的年轻子弟,气势汹汹地来到狄县县衙门口,声称这个家奴犯了重罪,他要依法“杀奴”,特来请示县令。
狄县县令一听,哟,还有这么守法的良民?而且还是曾经的齐国贵族之后?这得见见啊!说不定还能拉拢一下,稳定地方呢。于是,县令毫无防备地接见了田儋一行人。
就在县令摆着官威,准备对田儋的“守法行为”表示嘉许,甚至可能还想探讨一下如何维护地方和谐稳定的时候,田儋突然变脸了!
说时迟那时快,田儋一个眼神,他带来的那些年轻子弟如同饿虎扑食,瞬间控制了县衙内的局面。田儋本人则如同闪电般抽出暗藏的利刃,在县令那惊愕的目光尚未完全转化为恐惧之前,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堪比后世特种兵斩首行动。
提着血淋淋的县令头颅,田儋大步走出县衙,召集狄县的豪强官吏和年轻子弟。他站在高处,挥舞着县令的首级,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各地诸侯都反秦自立了!齐国,是自古就有的邦国!我田儋,是田氏正宗,理应称王!)
这套说辞,既有“顺应天下大势”的幌子,又有“恢复古老邦国”的正统性,再加上他田氏在齐地残存的声望和眼前这血淋淋的威慑,狄县的豪强吏士们哪敢说个不字?于是,在“万众拥戴”(至少表面上是)下,田儋自立为齐王!算是把老田家的“祖产”给收了回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由陈胜派出的北征军,在武臣、张耳、陈余的带领下,已经北渡黄河,进入了原赵国地区。
这支军队一开始进展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赵地的百姓苦秦久矣,看到打着“张楚”旗号的军队来了,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其实是迎任何能打跑秦朝官吏的队伍),不少城池都是传檄而定,守将直接开门投降。
胜利来得太容易,就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尤其是队伍里还有张耳和陈余这两个“心思活络”的谋士。
张耳和陈余,自从上次建议陈胜立六国后裔被婉拒后,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他们看出陈胜格局有限,难成大事,早就存了另起炉灶的心思。如今手握数千精兵(而且还在不断壮大),独当一面,天高皇帝远,正是自立的好机会!
于是,他们开始不断地在武臣耳边吹风。
“将军,您看我们如今横扫赵地,声威大震,这都是您的功劳啊!”张耳先拍马屁。
“是啊,”陈余接口道,“陈王远在陈县,对赵地情况一无所知。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难道都要白白交给别人吗?”
“如今赵地豪杰并起,都期盼着有一位赵王来领导他们,复兴赵国!”张耳图穷匕见,“将军您英明神武,正是赵王的不二人选!”
武臣一开始还有点犹豫,毕竟他是陈胜任命的将军。但在王位的巨大诱惑和张耳、陈余的反复劝说下,那点忠诚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是啊,他陈胜能当王,我武臣凭什么不能?
于是,在占领了赵国旧都邯郸后,武臣不再请示陈胜,直接在张耳、陈余等人的“拥戴”下,自立为赵王!任命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俨然一套完整的国家班子就此搭建起来。
消息传到陈县,可把陈胜给气坏了!
好你个武臣!我派你出去打仗,你倒好,直接自己称王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背叛!打脸!而且还是左右开弓那种!
陈胜当场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把武臣留在陈县的家属全部抓起来剁成肉酱(他确实这么想,也准备这么干)!“好小子!敢自立!朕……我这就宰了你全家!”
这时候,他身边一个叫房君(蔡赐)的谋士比较清醒,赶紧劝阻:“大王息怒!如今暴秦未灭,如果先杀了武臣的家属,那就等于又树了一个强敌啊!不如顺势承认他,让他继续在西边牵制秦军,对我们西进有利啊!”
陈胜喘着粗气,脑子稍微冷静了点。他虽然愤怒,但也知道房君说得有道理。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暴秦,内部矛盾可以先放一放。他强压下这口恶气,咬着牙,做出了一个极其憋屈的决定:不但不杀武臣家属,反而派人把武臣的家属好好地送到邯郸去,以示“祝贺”!并“正式”承认了武臣赵王的地位。
但这根刺,算是牢牢地扎进了陈胜的心里。他与武臣之间,那看似君臣的脆弱关系,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张耳和陈余的预言,似乎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而武臣这边,当了赵王,胃口也更大了。他再次采纳张耳、陈余的建议,派出手下大将,原上谷郡的卒史(小官)韩广,北上攻略原燕国地区。
这韩广也是个人才,带着军队到了燕地,同样是势如破竹。燕地的豪杰们一看,哟,又来一个猛人!再一打听,好家伙,南边楚地立了陈胜王,赵地立了武臣王,我们燕地虽然偏了点,穷了点,但祖上也是阔过的啊!“万乘之国”的底子还在呢!(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
于是,这群燕地豪杰找到韩广,开始了熟悉的劝进流程:“楚已立王,赵又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愿将军立为燕王!”(楚地已经立了王,赵地也立了王。燕地虽然小,可也是有过万辆兵车规模的国家啊,希望将军您自立为燕王!)
韩广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得装一下:“这……这不好吧?我母亲还在赵国呢,我自立为王,岂不是害了她?”(典型的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
燕地豪杰们多“善解人意”啊,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赵国西面担心秦军,南面担心楚国,他顾不上我们的!再说陈胜那么强大,都不敢加害武臣的家属,赵国现在依附于我们,他怎么敢加害将军您的家人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韩广于是“勉为其难”地,在蓟县自立为燕王!
好嘛,这下热闹了。武臣自己刚独立没多久,派出去的小弟也立马有样学样,独立单干了!武臣得到消息后,估计气得鼻子都歪了,但又能怎样呢?他自己就是靠这手上位的,总不能双标吧?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承认了韩广的燕王地位。
与此同时,在魏国故地,局面稍微“和谐”一点。魏国的旧贵族魏咎,在陈胜的“支持”下(陈胜可能觉得立一个自己能控制的总比完全失控好),回到了魏地,被立为魏王。这算是反秦阵营中,少有的还保持着名义上从属关系的“复国”行动。
至此,在原山东六国的版图上,除了韩国因为地处中原四战之地、暂时还没冒出有实力的王族后裔外,齐、楚(张楚)、赵、燕、魏,五国旌旗再次飘扬起来!
反秦的阵营,在极短的时间内,如同吹气球般迅速膨胀,声势浩大得吓人。从表面上看,暴秦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似乎随时都会倾覆。
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盛况之下,隐藏的是巨大的危机。
陈胜的“张楚”政权,其“天下反秦盟主”的地位已经名存实亡。各路诸侯王,无论是草根出身的陈胜,还是旧贵族复辟的齐、赵、燕、魏,都各怀鬼胎,各有算盘。他们之间缺乏统一的指挥,共同的纲领,甚至彼此之间还充满了猜忌、提防和刚刚结下的梁子(比如陈胜和武臣)。
这已经不是一支团结的反秦联军,而是一个为了短期利益暂时凑在一起的、极其松散的联盟,或者说,是一群刚刚从秦朝笼子里跑出来的、为了抢夺食物而随时可能互相撕咬的野兽。
裂痕,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所有人都盯着暴秦这块肥肉,都想咬下最大最肥的一块,却很少有人去想,那头看似垂死的巨兽,是否真的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它的獠牙,是否真的已经被磨平?
就在这各路诸侯忙着抢地盘、称大王,沉浸在“复国”喜悦和内部算计的时候,帝国的中枢,那个被赵高和胡亥搞得乌烟瘴气的咸阳宫,终于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中,勉强回过神来。一双冷酷而专业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地图上那个最危险的箭头——直逼咸阳的吴广大军。
一场决定起义军命运,也考验这个老大帝国最后底蕴的反扑,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一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名字,即将登上舞台,给这些刚刚称王称霸、忘乎所以的起义者们,好好上一课——什么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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