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项梁项羽叔侄在吴中玩了一出精彩的“鸿门宴”前传,砍了郡守殷通的脑袋,拉起八千江东子弟兵,风风火火地加入反秦豪华套餐的同时,在帝国版图的另一处,一个未来将与他们争夺天下、并且笑到最后的男人,也正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完成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次转身。
这个地方,叫做沛县。这个男人,叫做刘邦。
刘邦,沛县丰邑人,当时的身份是泗水亭长。这“亭长”是个什么官儿呢?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乡镇派出所所长兼邮政所长兼招待所所长,负责治安、传递公文、接待过往官吏等杂务,属于秦帝国官僚体系中最末梢、最接地气的那一小节神经末梢。
这位刘亭长,年轻时是个什么货色,史书上记载得比较“丰富多彩”。比如“好酒及色”(喜欢喝酒和美女),“不事家人生产作业”(不干农活,游手好闲),还经常去哥哥家蹭饭,被嫂子甩脸子(“乃釜庾”,用勺子刮锅底暗示没饭了)。总之,在父老乡亲眼中,年轻时(甚至中年时)的刘邦,就是个典型的街溜子、混混头目式的人物。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吸引三教九流的个人魅力。他为人豁达大度(至少表面上),讲义气,不小气(虽然自己也没啥钱),身边自然而然地聚集起了一帮“狐朋狗友”。比如在县衙当功曹(文书)的萧何、当狱掾(狱吏)的曹参,还有那个以屠狗为业、膂力过人的莽汉樊哙。这帮人,没事就凑在一起喝酒吹牛,刘邦往往是那个坐主位、吹得最响、却经常需要别人帮他付酒钱的主儿。
就是这么一个怎么看都不像能成大事的人,却被命运,或者说被大秦帝国的暴政,推上了历史的前台。
有一次,刘邦接到了一个“美差”——押送一批刑徒去首都咸阳附近的骊山服苦役(修陵墓)。为什么说是“美差”呢?因为这种长途押送任务,多少能捞点油水,而且能出去见见世面。
然而,这趟差事从一开始就不顺。那时候,天下苦秦久矣,徭役繁重,刑徒们都知道去骊山基本等于送死。所以,队伍刚离开沛县没多久,就开始有人逃跑。今天跑一个,明天跑一双,刘邦带着几个手下,抓也抓不过来,防不胜防。
眼看着还没走出沛县地界,刑徒就跑了一大半。刘邦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掰着手指头一算:照这个速度,等走到骊山,估计就剩他老哥一个光杆司令了!按照秦法,丢失刑徒,押送官轻则受刑,重则掉脑袋!
这可咋整?刘邦愁得头发都快薅没了(虽然他那会儿可能发际线就挺感人了)。
走到丰西的大泽(一片沼泽地)时,队伍又累又乏,停下来休息。刘邦心里郁闷,拿出随身带的酒(这玩意儿他从不离身),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越喝越愁,越愁越喝。
喝到月上柳梢头,他看着身边这群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刑徒,又想想自己那前途未卜(基本可以断定是黑暗)的命运,一股混不吝的劲头涌了上来。
“妈的!”刘邦把酒壶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剩下的刑徒们大声说道:“诸位!此去骊山,山高路远,九死一生!就算到了,也是累死、病死的命!你们要是想跑,现在就都跑了吧!我也他妈不干了!大家都各自逃命去吧!”
这番话,直接把刑徒和手下们都给整懵了!还有这种操作?官方押送员鼓励犯人逃跑?
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刘邦借着酒劲,更加豪气干云(或者说破罐破摔)地宣布:“你们都走!快走!从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我刘季(刘邦原名刘季),也这就亡命天涯去了!”
有一部分刑徒闻言,如蒙大赦,立刻磕个头,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但也有十几二十个胆大的、或者觉得无处可去的壮士,被刘邦这番“义气”所感动,纷纷表示:“刘亭长如此义气,我们愿意跟着你!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得,本来是押送犯人的,现在变成带领一帮“逃犯”创业(虽然是逃亡)了。
就这样,刘邦带着这几十号人,不敢走大路,一头钻进了芒山和砀山之间的山泽深处,过起了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估计主要是抢点吃的)的流寇生活。
就在刘邦在山里当野人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陈胜吴广起义了,各地烽烟四起。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沛县。
沛县县令,是个典型的墙头草。他看到秦朝大厦将倾,心里也开始活络起来,想效仿其他郡县,举兵响应起义,算是“弃暗投明”,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说不定还能混个开国功臣当当。
但他也有顾虑。自己毕竟是秦朝的官吏,平时没少干欺压百姓的事,沛县的子弟兵,能听自己的吗?
于是,他找来自己信任的县吏萧何和曹参商量(这俩是刘邦的铁哥们)。
萧何和曹参多精明啊,一听县令这想法,心里立刻盘算开了。他们早就看出秦朝不行了,也想造反,但他们更清楚,这县令不得人心,靠他成不了事。而他们那个混混头子朋友刘邦,现在手里有人有枪(虽然是棍棒),还是个讲义气、能扛事的主儿,正是最合适的领头人选。
于是,萧何(可能是他主谋)一脸“忠心耿耿”地为县令分析道:“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大人您是秦朝的官吏,现在想背叛秦朝,率领沛县的子弟兵,恐怕他们不会听从啊。)
这话说到了县令的心坎上,他更愁了:“那……那该如何是好?”
曹参接过话头,压低声音,献上了一条“妙计”:“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希望您把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召回来,这样可以聚集几百人,然后用这些人来胁迫民众,民众就不敢不听从了。)
这招说白了,就是引进“外部势力”来镇场子,玩一把“挟流寇以令沛民”。
县令一听,觉得这主意太棒了!既能解决人手问题,又能树立权威!他立刻就想到了逃亡在外的刘邦一伙人!刘邦手下有亡命之徒,而且刘邦本人似乎还挺有“江湖地位”。
“好!就依二位!快派人去召刘邦回来!”县令兴奋地拍板。
派谁去呢?萧何曹参“推荐”了屠狗勇士樊哙。为什么是樊哙?因为樊哙也是刘邦的铁杆兄弟,膂力过人,忠诚可靠,而且是个屠夫,走山路去找人比较……合理?(大概吧)
樊哙领了命令,兴冲冲地就进了芒砀山,找到了正在啃野果、琢磨着下一步是抢哪个村子的刘邦。
“大哥!好事!天大的好事!”樊哙扯着大嗓门,把沛县的情况和县令的意图一说。
刘邦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他在山里当野人早就当腻味了!天天风吹日晒,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回沛县吃香喝辣、当人上人舒服?而且,这是要举大事啊!他刘季的机会来了!
“走!回沛县!”刘邦二话不说,立刻召集手下那百十号兄弟,跟着樊哙,浩浩荡荡(相对而言)地就往沛县开拔。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充满戏剧性。
当刘邦的队伍快到沛县城下时,城里的县令看着那百十号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里透着彪悍之气的“亡命之徒”,再看到领头的刘邦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不是来投奔而是来接收地盘的架势,他心里“咯噔”一下,后悔了!
这刘邦,看起来不是善茬啊!这哪是请来的帮手?这分明是请来的祖宗!等他进了城,我这县令还能有好吗?到时候谁听谁的?
恐惧和猜忌瞬间占据了上风。县令立刻变卦,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刘邦一行人入内!不仅如此,他还越想越怕,觉得萧何和曹参这俩家伙肯定跟刘邦是一伙的,没安好心,于是下令把萧何和曹参也抓起来,准备杀掉,以绝后患!
萧何和曹参多机灵啊,消息灵通着呢。一听县令翻脸,还要杀他们,立刻鞋底抹油——溜了!趁着夜色,找个防守薄弱的地方,翻越城墙(看来秦朝的县城城墙质量也不咋地,或者他俩身手不错),跑出城去,直接投奔了城外的刘邦。
这下好了,刘邦还没进城,就先收获了两位顶级文官谋士(萧何、曹参)和一位顶级猛将(樊哙)。
刘邦看着紧闭的城门,又看看跑来投奔的萧何曹参,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他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老萧啊,看来这县令是信不过咱们啊。不过没关系,他不让进,咱们就‘劝’他让进。”
怎么“劝”呢?刘邦充分发挥了他早年混社会的经验。他找来一块帛布(可能还是萧何带来的),让萧何执笔(刘邦自己文化水平估计有限),写了一封给沛县父老的公开信。
信的大意是:天下百姓受秦朝的苦已经太久啦!(天下苦秦久矣)现在各地英雄豪杰都起来反抗暴秦啦!(诸侯并起)咱们沛县县令现在想守城,那是螳臂当车!等以后义军打过来,破城之后,按照规矩,可是要屠城的!(今屠沛)到时候全城老少,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要是聪明,就赶紧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县令给办了,选个靠谱的领头人,开门迎接义军,这样才能保住身家性命和家乡父老!
写好后,刘邦找了个箭法好的手下,把这封信绑在箭上,射进了城里。
这封信,就像一颗精神原子弹,在沛县城内炸开了锅!
沛县的父老乡亲们早就对秦朝的统治不满了,也知道外面已经乱了套。现在一看这信,说得在理啊!守城?守个屁!就凭县令那点本事和威信?等真的大军一到,大家岂不是都要给那个蠢货县令陪葬?
于是,民情汹汹!在几个有威望的父老带领下,沛县的子弟们拿起武器,冲进县衙,直接把那个首鼠两端、差点害死全城人的县令给乱刀砍死了!然后打开城门,敲锣打鼓,迎接刘邦的队伍入城!
刘邦带着他的百十号兄弟,以及萧何、曹参、樊哙等人,在沛县父老的夹道欢迎下,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沛县城。
接下来,就是讨论谁来做这个新首领的问题了。父老们推举刘邦,萧何、曹参也极力支持(他们本来就是刘邦的人)。刘邦照例要谦虚一下,说“我才德浅薄,恐难当重任”之类的套话。
但这次,大家是真心觉得他能行。你看他,敢于释放刑徒,有义气;能在芒砀山拉起队伍,有本事;一封信就能让全城父老杀了县令,有威望!这不就是天选的带头人吗?
于是,在众人的一致拥戴下,刘邦不再推辞,被立为“沛公”!这个称呼很有意思,既不是王,也不是将军,带着点地方豪强和楚国旧制的色彩,正符合刘邦当时的状态。
刘邦设坛祭祀,旗帜都用红色(因为他之前“斩白蛇”,自称是赤帝之子,这是另一个传说,此处略过),以示顺承天命。萧何、曹参、樊哙等人作为核心班底,各自任命官职。然后征召沛县子弟,很快就聚集起了二三千人的队伍。
至此,未来大汉王朝的核心创业团队,在沛县正式完成了初步集结!一个街溜子出身的亭长,带着一个文书、一个狱吏、一个屠夫,开启了他们波澜壮阔的逆袭之路!
而此时的天下,早已不是陈胜吴广起义时的模样。六国的旧贵族们,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打出了复国的旗号。反秦的阵营迅速扩大,但也变得更加复杂,充满了算计、背叛与新的矛盾。
刚刚登上舞台的沛公刘邦,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比暴秦更加混乱、也更加精彩的——诸侯并起的崭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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