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满椒房殿,鎏金烛台淌下细碎的烛泪,映得殿内暖意融融。李华轻手轻脚跨入内室,乳母正将熟睡的小迦南放进摇篮,见他进来,连忙躬身退下。
摇篮中的女婴眉眼酷似元阿宝,粉嫩的小嘴巴微微张合,像是在梦中呓语,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揉着小巧的鼻尖,模样憨态可掬。李华俯身凝视,指尖悬在女儿脸颊上方,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连日来的烦躁与戾气,竟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心如同浸在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元阿宝静静坐在一旁,手中捏着未绣完的小衣服,见他这般模样,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她早已从宫女太监口中得知,满朝文武皆以她出身为由,极力反对封后之事,朝堂上下暗流涌动,丈夫连日来定是心力交瘁。
她轻轻起身,从身后轻轻环住李华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声音柔得像月光:“圣上,别再为臣妾的事烦心了。”
李华身形一僵,反手将她揽入怀中,鼻尖埋进她乌黑的发丝,淡淡的兰花香萦绕鼻尖,驱散了御书房的墨味与火药味。
“阿宝,”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朕答应过要给你后位,让你母仪天下,可如今……”
“臣妾从未奢求过什么后位。”元阿宝仰头望着他,眼眸清澈如溪,“去年在蜀王府,您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子,臣妾便跟着您;如今您登基为帝,只要能日夜陪在圣上与孩子身边,哪怕一辈子只是世子妃,臣妾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李华紧紧搂着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怀中的身躯柔软而温暖,话语质朴却戳中人心,他心中既有感动,更有不甘。他是九五之尊,掌控天下生杀大权,却连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都做不到,这算什么帝王?
他久久未言,只是抱着她,听着摇篮中女儿均匀的呼吸声,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次日早朝,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李华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扫过阶下百官,声音冰冷刺骨:“朕去年便命你们筹备封后大典,时至今日,一拖再拖!先是借口刮风下雨,坏了吉时,如今又拿什么由头搪塞?”
百官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语。昨日萧时中虽私下劝说众臣,却无人愿意松口,毕竟反对封后,既是守“祖制”,也是向皇权表明态度。
这时,礼部左侍郎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圣上息怒,并非臣等刻意拖延。实在是今年星象异动,推演了数十次,竟无一个适宜举行封后大典的吉日!不过臣已算出,后年三月初二,天地祥和,日月同辉,正是册后吉时……”
“够了!”
李华猛地拍案而起,龙椅扶手被震得嗡嗡作响,怒火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后年?!”他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着那老臣,“你倒是会算!怎么不干脆算到朕百年之后,等朕死了,再给阿瑶立个追封的皇后?!”
老臣被他吼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圣上息怒!臣……臣不敢!臣只是依循古法推演,绝无他意啊!”
“依循古法?”李华冷笑一声,一步步走下丹陛,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朕看你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忌惮她的身份,不愿让她坐上后位!”
他目光扫过百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元阿宝是朕的发妻,是朕此生唯一认定的皇后!封后大典,必须在一月之内举行!谁敢再以任何借口拖延,休怪朕不念君臣情面,治你们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百官脸色骤变,有人想要出列反驳,却被李华眼中的狠戾吓得缩了回去。
太和殿内死寂瞬间被打破,一道苍老而决绝的声音陡然响起。
薛灏大步流星走到殿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向金砖,声音嘶哑却坚定:“臣,请圣上赐死!”
李华脚步一顿,脸上的怒意凝固,眸色沉沉地盯着他:“薛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为何要朕赐死你?”
“只因臣,誓死反对立元氏为后!”
短短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太和殿内,百官无不色变。
李华先是一怔,随即竟拍掌大笑起来,只是笑声里满是冰冷的嘲讽,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好!好一个‘誓死反对’!薛灏,你倒是有骨气!”
他猛地收住笑,目光如刀,扫过阶下百官:“还有谁?既然都憋着心思,不如一起站出来!今日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拦着朕立后!”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片声响,阶下官员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跪倒,乌泱泱一片,几乎占了大半朝堂。他们低垂着头,齐声高呼:“臣等恳请圣上三思,不可立元氏为后!”
“反了!真是反了!”
李华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连日来的压抑与此刻的震怒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软,竟直直向后倒去。
“圣上!”
身旁的赵谨眼疾手快,连忙上前稳稳扶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惊慌。
李华靠在赵谨身上,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跪倒在地的百官,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
这时,薛灏缓缓摘下头顶的乌纱帽,捧在手中,再次叩首,声音带着泣血的恳切:“圣上!臣并非要忤逆您,只是元氏乃拓元穆之女,元穆叛乱虽已平定,可那些死于战乱的将士家属、流离失所的关外百姓,他们如何能接受一个前朝余孽母仪天下?”
他抬起头,眼泪纵横:“圣上,您是万民之主,心中岂能只有儿女情长?那些亡魂、那些百姓,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啊!您若执意立元氏为后,寒的是天下人的心,恐会动摇国本啊!”
“还请圣上三思!”百官齐声附和,声音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李华被赵谨扶着,缓缓坐回龙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薛灏的话,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想起了薛灏之前递上的伤亡奏报,密密麻麻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想起了平叛时关外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那些人,都是他的子民。
李华闭紧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影,连日来的焦灼与挣扎,终究在百官的死谏与天下的重量前,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抬起手,对着身旁的赵谨无力地摆了摆。
赵谨心领神会,当即高唱:“退朝——!”
声音穿透太和殿的死寂,百官躬身肃立,目送李华转身离去。龙袍下摆扫过金砖,留下一串沉重的拖沓声,那背影孤绝而落寞,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第三日,太和殿内,百官屏息静听,当“今后永不立后”六字从赵谨口中传出时,满朝皆惊,随即有人悄然松了口气,有人面露复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君临天下,念及元氏阿宝,与朕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然国本为重,民心为天,今册立元氏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居坤宁宫东殿,执掌六宫事宜。为慰天下臣民之心,朕决意此生永不立后,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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