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真人的烈焰长河被猝然撕开的火路间,赵燎的白袍映着满天未散的残光,仿佛一道闲散的流云切开了赤红地狱。他指尖轻勾,那股沛然莫御的无形之力已裹住司契——那并非实质的擒拿之力,更像某种源自更深层规则的“摄取”。司契周身凶戾翻腾、正与离火苦苦相抗的蚀炁黑雾,在这力量降临的瞬间,竟如烈日下的薄霜般向内蜷缩、畏服,再提不起半分凶性。
焦灼死寂的空气猛地被一种更粘稠的“异样”填满。
司契的身子无法抗拒地被无形之手凭空提起。枯树投下的阴影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将那张被晦暗与疲惫刻蚀的脸完全暴露在血字黯淡的余光里。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的牵扯,都像是要把胸腔深处的冰碴碾进肺叶。蚀炁在黑雾之下疯狂鼓胀撕扯他的血肉,似无数根须在脏腑经络内疯长缠绕,饥渴地吮吸着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对抗那从外至内的双重倾轧。
“咳!”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咳冲出口腔,喷溅的血沫却不是鲜红的,而是一种诡异的暗褐色污点,落在下方被黑烟与腐火烧灼得一片狼藉的石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竟瞬间将几粒玉牒碎屑蚀出了针尖般的微小坑洞。
丹霞真人的焚天怒火尚未消散,离火灵葫兀自在半空嗡鸣震颤,葫口赤炎蓄而不发。赵燎的介入太过突兀,又透着股邪性的霸道。她看着赵燎,杏目含威,赤红道袍上流转的离火真元都迟滞了几分。“赵燎!”声音如金石交击,“此乃玄霄山门,掌律司缉拿天地秽源,岂容你……”
赵燎却恍若未闻。他闲闲地向前踏了一步,悬空提起的司契亦被他带得离地面更高寸许,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破败傀儡。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司契的脸,那目光粘稠得令人窒息,仿佛穿透了皮囊,直刺入他灵魂深处那个正在无声尖啸的灾厄核心。
“秽源?长老言重了。”赵燎嘴角噙着的那点笑意未变,话语却带上了某种令人骨节发寒的玩味,“分明是无上宝材啊……”他的目光掠过司契咳出的污血,掠过身周萎靡瑟缩的蚀炁灰雾,最终落在他那双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片被蚀炁反复冲刷后只剩沙砾般死寂的荒原。
“瞧瞧这噬运的纯粹……何等甘美的绝粮。”他近乎喟叹,指尖似是要触碰到司契沾着污血的下颌。
就在那修长指节即将碰触到皮肤的毫厘之间——司契体内原本畏缩不前的蚀炁猛地炸了!
如同濒死野兽爆发出最后一搏的凶狂!一股远比之前抗拒离火时更污秽、更阴毒的黑暗浊流,裹挟着肉眼可见的扭曲暗金色蚀文,自他七窍、周身毛孔决堤般喷薄而出!这不是反击,而是自毁式的狂暴倾泻,是根源于生命本能的、对赵燎那贪婪目光的极致排斥!
那浊流并非攻向赵燎,倒像是瞬间挣脱了无形束缚,狂暴地卷向四周虚空!
“嘭!轰——!”
数声爆响惊雷般炸开!距离司契最近的那一溜环绕灵阶而设的“引霞池”,玉栏石砌,水波荡漾着汲取的日精月华,灵雾氤氲。此刻被这股秽浊至极的“厄瘟染”卷过——
轰!最靠近的那面精雕细琢的白玉护栏首当其冲!玉中原本蕴养的清灵宝光被摧枯拉朽般污蚀、磨灭!原本莹白的玉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遍布黑丝裂纹,最终发出一声哀鸣,寸寸崩解,爆裂成一片腥臭的粉末,扬起刺鼻的烟尘!
池中氤氲流转的灵霞宝液更是遭遇灭顶之灾!霞光被一股脑地吸噬吞没,清亮的池水瞬间化为粘稠、恶臭、翻滚着暗绿气泡的浑浊污泥!“咕嘟嘟”地剧烈翻腾,如煮沸的毒沼!几株栽种池边、叶片尚挂晶莹露珠的异种灵荷,刹那间枯萎凋谢,莲瓣焦黑卷曲,化为齑粉混入浊流!
更恐怖的是逸散开来的无形秽气。那些离得稍近、又或修为浅薄些的观礼修士,只觉胸口如遭重锤猛击,眼前骤暗,丹田好不容易积蓄的灵力陡然如沸水炸锅,逆冲经脉!惊呼闷哼甚至压抑不住的呕吐声瞬间在凝固的死寂后爆发出来!
这已非简单的毁坏!是“吞灵劫”规则在绝望下的最大化具现,是被触碰到核心恐惧时的本能自爆!整个山门前的灵机都被这一次狂暴的浊流冲击犁得七零八落,生机惨淡!
丹霞真人瞳孔骤缩!连她的离火真元都感到一阵凝滞不畅!她惊怒交加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浊流爆发的中心——司契像一个破麻袋般悬在赵燎的摄力之中,方才那一瞬爆发的蚀炁已然反噬自身!青衫下身体剧烈痉挛,眼角、嘴角、耳朵都在向下淌出污浊的、暗褐色的浓稠血液!
赵燎那带着邪性笑意的嘴角,终于第一次放平了。他指尖微微一屈,缠绕着司契的无形之力瞬间加重了十倍!
“咔嚓”几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呃啊——!”司契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非人的、残破的嘶吼!四肢被无形巨力扭曲成怪异的反折角度!他再也压制不住,大口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污黑血块喷溅而出!
蚀炁的狂暴反噬,加上赵燎骤然加码的禁锢之力,几乎要将他这副残躯当场挤成破碎的泥偶!
赵燎眼中却无丝毫怜悯,反而掠过一丝更深的餍足与贪婪,目光如同在欣赏名贵瓷器裂开的冰纹:“烈性……正合我意!”
他五指骤然虚握成爪!
“够了!” 流云川那金石般的声音裹挟着法度之威,如同定海神针般轰然砸下。银芒爆闪,数道符箓锁链瞬间凝形,并非攻击赵燎,而是交织如一张巨大的光网,猛地罩向浊流爆发后瘫软如死物、濒临彻底粉碎的司契!“此乃山门重犯,非你掌令司私产!”
符箓锁链触及司契体表那些流淌的污血时,银光黯淡,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响,却未被立刻蚀穿。这毕竟是玄霄执律司的正印法度,自带清正驱邪之力,暂时镇住了蚀炁最后的余波反扑。
赵燎悬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侧头瞥了一眼面色如铁的流云川,又扫过周身离火隐隐勃发、护住自身灵葫的丹霞真人,以及山门上下无数双惊惧、愤怒、忌惮交织的眼睛。他那点刚刚浮现的狠戾悄然敛去,又恢复了那种疏懒的玩味笑意。
“掌律司要人?”他收回手,宽大的云白袍袖无风自动,仿佛方才那雷霆一击只是拂了拂尘埃,“那便请吧。”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只是小心看着,我的薪柴,可莫弄坏了。”目光最后在司契那具正被符箓锁链捆缚、污血仍不绝淌下的残破身体上黏腻地打转。
流云川面沉如水,手中法诀一引,那银光黯淡、附着无数蚀污的符箓锁链猛地收紧!司契残破的身体被硬生生从离地数尺的无形禁锢中扯下,沉重地砸落在狼藉腥臭的玉阶中央,激起一片污秽的泥点与飞灰。
污血在身下缓慢洇开一片暗沉的墨渍,印在被浊流与离火烧灼得焦黑、石化的阶面上。赵燎方才立身之处的下方,一个尺许方圆的浅坑赫然呈现——那是司契爆发的污血落点。坑中再无半点原本灵玉阶的光华,只余一片死寂、坑洼不平的暗灰色石质,散发着一股凝固的、若有若无的焦腐腥气。
整座山门一片死寂,只有锁链摩擦污血和石阶的冰冷涩响,以及司契喉间断续滚出的、破碎风箱般的微弱喘息。
暮色彻底吞没了血字,黏稠如浓墨的天空中,云层深处似有闷雷滚动,却只透下几缕沉浊如铁锈的余晖。
远处的灵光依旧在跃动,仙乐叮咚未绝,只是仿佛隔了很远很远。
山道上,那处浊爆过后的“引霞池”已成恶臭泥坑,咕嘟着惨绿泡影。焦黑的灵荷齑粉浮在表面,像腐烂尸骨上挣扎不化的点点残灰。
无人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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