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如同海啸过后的废墟，在每个“交流团”成员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斯科特，这位在工程界浸淫了三十年，习惯了用规范和标准去衡量一切的英国工程师，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源于未知和颠覆的恐惧。
他看着林旬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掌握了未来密码的幽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戴维斯·布朗爵士最信任的臂助，他深知自己的使命，技术上的震撼只是一时，如何将这种震撼转化为符合怡和与金门利益的筹码，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不能输，更不能让这种划时代的技术，脱离他们的掌控。
“林先生，”斯科特深吸一口气，通过翻译，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我必须承认，你和你的团队，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一项伟大的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市场，从一个项目走向一个行业，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它需要成熟的商业推广，需要国际标准的认证，需要庞大的资本支持，更需要一个……能被世界所接受和信任的品牌。”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翻译精准地将其中那份属于老牌帝国主义者的优越感传递了过来。
言下之意很明确：你们有技术，但你们只是个“草台班子”，没有我们，你们的“奇迹”一文不值。
赵富贵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拳头都攥紧了，这帮鬼佬，明明被吓傻了，转头就又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林旬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其中的敲打之意，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斯科特先生说得很有道理。蓝图公司确实还很年轻，在很多方面，都需要向金门建筑这样的国际巨头学习。”
他的“谦虚”，让斯科特心中一定。
看来，对方还是识时务的。一个技术天才，终究只是个技术天才，在复杂的商业世界面前，他还是个孩子。
斯科特心中那份掌控局面的自信又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橄榄枝”。
“所以，我代表金门建筑，以及其母公司怡和集团，向蓝图公司提出一个合作方案。”
“第一，金门建筑将利用我们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帮助Rpc-200技术，通过最严格的bS（英国标准）和AStm（美国材料与试验协会）认证，让它成为一项国际公认的合法技术。”
“第二，我们将与蓝图公司在香港成立一家合资公司，专门负责Rpc-200在全球范围内的生产和销售。金门建筑负责全部的投资和市场推广，蓝图公司以技术入股。”
“第三，作为回报，这家合资公司的控股权，必须由我们持有，蓝图公司占股百分之三十，同时，蓝图公司需要将Rpc-200及其所有衍生技术的全球独家专利权，转让给合资公司。”
“林先生，请相信我，这是对你和你的技术最有利的安排，你将获得一笔可观的、远超你想象的财富，以及一个世界级的舞台。而你只需要继续专注于你最擅长的技术研发，把那些复杂的商业问题，交给我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处理。”
斯科特说完，优雅地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微笑。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对于一个初创公司来说，这无异于一步登天。
然而，他预想中林旬激动、感激甚至犹豫的表情，全都没有出现。
林旬静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端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杯凉白开，喝了一口。
然后，他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平静的微笑，而是一种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冷意的笑。
“斯科特先生，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斯科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如果讲完了，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林旬放下水杯，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斯科特的内心。
“第一，关于标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刚才说过，蓝图公司来这里，不是为了遵守谁的标准，而是为了‘制定’标准，bS？AStm？很抱歉，它们很快就会成为历史。未来，世界工程界将只有一个标准——‘蓝图标准’。”
“第二，关于合资。我同意成立合资公司，但地点不是香港，是滨海，投资，我们不需要，苏晚晴小姐刚刚从香港带回了五亿美金，足够我们把Rpc-200的产能扩大一百倍，市场？当你的产品能碾压所有对手时，你本身就是市场！”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关于股权和专利。”林旬向前一步，逼视着斯科特，“你想要控股权？可以，你想要独家专利？也可以。”
斯科特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难道这个年轻人被自己刚才的气势吓住了，准备让步了？
“但是，”林旬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代价呢？”
“代价？”斯科特下意识地反问。
“对。”林旬伸出一根手指，“蓝图公司可以出让Rpc-200的控股权和专利，但我们不要钱。”
“我们只要一样东西——技术。”
“金门建筑在香港启德机场核心填海工程中使用的，那套最先进的‘深层水泥搅拌法’（dcm）的全套技术资料、设备图纸和施工管理手册。”
“还有，你们从荷兰引进的那套，用于水下基础施工的‘GpS-RtK’实时动态差分定位系统的核心算法和硬件接口协议。”
“另外，我听说贵公司正在和德国利勃海尔联合开发一款起重力矩超过一万吨米的超大型动臂塔吊，用于香港未来的高层建筑项目，我需要它的全部设计图纸，包括那个据说能让回转精度控制在0.01度以内的‘液压回转闭锁系统’。”
林旬每说一样，斯科特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林旬说完最后一样时，斯科特整个人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身后的那些专家，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林旬。
疯了！这个中国人彻底疯了！
他说的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金门建筑，乃至整个西方工程界最核心、最前沿、从不对外示人的“看家法宝”？！
深层水泥搅拌法，是他们在软基处理领域的王牌，利润的核心！
GpS-RtK定位系统，是他们能在海上进行厘米级精度施工的保证！
至于那台万吨米级的塔吊，更是他们为未来十年摩天大楼竞赛准备的终极杀器，目前还处于绝密开发阶段，这个中国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斯科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甚至破了音。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林旬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说出的那些石破天惊的名字，只是在点几道家常菜。
“斯科特先生，现在，我们来重新谈谈‘代价’。”
“用你们即将过时的东西，来换取一个全新的未来，在我看来，这笔交易，对你们金门建筑来说，非常划算。”
“你可以选择接受，我们合作共赢，蓝图公司可以保证，未来十年，欧洲市场，你们是Rpc-200的独家代理。”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林旬的目光变得冰冷，他指了指厂房外，那片一望无际的盐田滩涂，“不出三个月，这里会建起十条，不，是二十条这样的生产线。到时候，Rpc-200的售价，会比你现在从水泥厂买最普通的c30混凝土，还要便宜。”
“到那时，金门建筑引以为傲的，将不再是技术优势，而是一个沉重的、被时代淘汰的包袱。”
林旬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对赵富贵说道：“富贵叔，送客。远来是客，中午请斯科特先生他们吃顿好的，标准按我们工地食堂的就行，给他们加两个鸡腿。”
说完，他径直走向控制室，留给斯科特一行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杀人，还要诛心。
斯科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不懂商业的技术天才。
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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