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把朱砂匣子藏进柜底,转身就去翻针线筐。她挑了块素白缎面,剪成巴掌大小,又取出细针和青灰丝线,在灯下埋头缝了起来。针脚密密排布,经纬交错,看似随意,实则按糖霜纸上拓下的纹路走势走线。每缝几针,她就停一下,指尖摩挲布面,确认位置无误。
苏培盛推门进来时,她正咬断线头。“格格这是绣什么花样?瞧着不像寻常香囊。”他凑近看,眼睛眯成缝。
“安神的。”她头也不抬,“加了薄荷粉,四爷夜里批折子用得上。”
苏培盛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放下一碟新炒松子:“年侧福晋刚打发人送来的,说是谢您上回指点火候。”
她瞥了眼松子,壳上干干净净,连道划痕都没有。“替我谢谢她。”她把松子推到一边,“劳烦公公跑一趟,跟前院说声,我明日再去核账。”
苏培盛应声退下。她等脚步声远了,才从袖袋摸出那张糖霜纸,对照着在香囊背面补了几针。最后一针收尾时,门轴轻响——胤禛站在门口,玄色袍角沾着露水。
“戌时未到,鱼还没备好。”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香囊上,“倒先绣起活计来了。”
她没起身,只把香囊翻了个面,露出平整无纹的正面:“给四爷做的安神囊,里头掺了薄荷粉,提神醒脑。”
他走近,伸手要接。她犹豫半秒,递了过去。他捏着香囊边缘,指腹在背面轻轻摩挲几下,忽然笑了:“经纬三十七度,北偏东十五分——德妃私窑的地窖入口,就在这个位置吧?”
她手指一紧,针尖扎进指腹。血珠冒出来,她没擦,只盯着他:“四爷怎么知道是地窖?”
“你上月偷藏的火漆印,是从内务府旧档里夹带出来的。”他松开香囊,任它落回她膝上,“那批砖运往西郊时,押车的是德妃母家的管事。”
她低头,假装整理线头:“我不过是闲着绣个花样,四爷何必说得这么吓人。”
“花样?”他俯身,从她针线筐里拈起一颗薄荷糖,“用这个当掩护,味道太冲,隔着三步都能闻见。”
她这才发现糖纸不知何时被自己揉皱了,塞在筐底。她伸手想抢,他却抬高手臂,糖纸在他指间晃了晃:“下次藏线索,别用我送的东西。”
她梗着脖子:“四爷若真介意,当初就不该赏我糖。”
“赏你糖,是让你提神算账。”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香囊,“不是让你拿去拓密纹、标坐标。”
她屏住呼吸,后颈汗毛竖起。他却直起身,把薄荷糖放回筐里:“香囊留下,朱砂明日再给你。”
她攥紧香囊:“四爷要没收?”
“不。”他转身走向门口,“留着,等你亲自把它缝进第二层夹衬。”
她愣住:“第二层?”
“德妃的人今早换了窑口守卫。”他停在门槛处,“新调来的那个太监,左耳垂有颗痣——你上次在库房见过他,记得么?”
她当然记得。那太监偷拆火漆印时,被她撞见,慌乱中碰倒了货架。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偷盗,现在想来,那人耳垂的痣,和今日年氏身边新换的小厮一模一样。
“四爷是让我……”她声音发干。
“明日巳时,带着香囊去西角门。”他没回头,“自然有人引你去看‘新到的景德镇瓷器’。”
门关上后,她立刻拆开香囊,把经纬坐标重新绣进夹层。这次她用了更细的线,针脚压得极密,远看只像布料本身的织纹。绣完最后一针,窗外梆子敲了三下。她吹熄油灯,把香囊塞进枕头底下,躺下时摸到个硬物——是苏培盛傍晚送来的松子。
她捏起一颗,指尖触到壳内凹凸。借着月光细看,五道刻痕赫然在目,与糖霜纸上的纹路分毫不差。她猛地坐起,抓起外袍就往外冲。
前院书房还亮着灯。她刚踏上台阶,苏培盛就从暗处闪出:“格格怎么这会儿来?王爷刚歇下。”
“劳烦公公通传。”她把松子塞进他手里,“就说……鱼饵上钩了。”
苏培盛脸色一变,快步进了书房。片刻后出来,冲她摇头:“王爷说,鱼饵归鱼饵,钓鱼得等天亮。”
她转身要走,苏培盛又叫住她:“格格留步——王爷让把这个给您。”他递来个青瓷小瓶,“说是涂手上,免得明儿绣花扎出血。”
她接过瓶子,没道谢,径直回了北院。天蒙蒙亮时,她已收拾妥当:香囊缝在腰带内侧,朱砂盒藏进鞋垫夹层,连那瓶药膏都揣在袖袋里。翠枝端着早膳进来,见她穿戴整齐,吓了一跳:“格格这么早去哪儿?”
“西角门领瓷器。”她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告诉厨房,午膳多备两条鱼——记年侧福晋账上。”
翠枝欲言又止,到底没拦。姜岁晚走到西角门时,日头刚爬上墙头。守门的老太监见她来,忙堆笑:“格格来得巧,刚卸车的景德镇窑,釉色绝了!”
她跟着老太监往库房走,拐过影壁时,迎面撞上年氏。年氏身后跟着个耳垂有痣的小厮,手里捧着个描金匣子。
“哟,姜格格也来看瓷器?”年氏冷笑,“可别又把账目算错了。”
姜岁晚目光扫过小厮的耳垂:“侧福晋说笑了,我今日是来领四爷特赐的薄荷糖——听说新到的糖霜,甜得能粘住舌头。”
年氏脸色微变,小厮手里的匣子差点脱手。姜岁晚不再理她,径直走进库房。老太监掀开盖布,露出满架瓷器。她随手拿起一只青花碗,指腹在碗底摩挲——凹凸纹路,与香囊里的坐标完全吻合。
“这窑口的款识,倒是特别。”她放下碗,状似无意道,“不知烧制时,可曾用过带记号的砖?”
老太监额头冒汗:“格格说笑了,民窑哪敢用官砖……”
话音未落,库房门被推开。胤禛站在门口,目光掠过满架瓷器,最后落在她腰带上:“选好了?”
她点头,从架上取下只最小的梅瓶:“这个配薄荷糖,正好。”
他走近,突然伸手扯下她腰带。香囊掉在地上,他弯腰拾起,指尖在夹层处按了按,抬头时眼里带着笑:“经纬三十七度,北偏东十五分——姜格格好记性。”
她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显:“四爷若觉得不对,大可撕了重绣。”
“不必。”他把香囊系回她腰间,“留着,等挖出地窖里的东西,再论功行赏。”
年氏在外头咳嗽一声。胤禛转身,声音冷下来:“年侧福晋若闲得慌,不如去清点东院的炭火——这个月超支三成,账本在福晋那儿。”
年氏咬唇离去。姜岁晚跟着胤禛往外走,路过那小厮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描金匣子落地,滚出几块松子糖——糖纸上的火漆印,与她枕下那片残片严丝合缝。
“捡起来。”胤禛头也不回,“脏了的东西,不配进王府。”
小厮哆嗦着收拾糖块。姜岁晚快步跟上胤禛,压低声音:“四爷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他脚步不停,“知道你用绣花针当地图笔?还是知道德妃在私窑藏了前朝玉玺?”
她噎住,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四爷为何不早说?”
“说了,你就没机会亲手缝这个香囊了。”他在垂花门前停步,从袖中取出颗薄荷糖,“拿着——下次拓印,记得用朱砂。”
她接过糖,糖纸窸窣作响。他转身离去,背影融进晨光里。她低头看糖纸,背面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猫爪印——肉垫圆润,尾巴绕了整圈,末尾打了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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