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抱着账本在北院躺到天亮,起身时枕头底下那本猫爪印账册还压着右臂,麻得抬不起来。她甩了甩手,把账本塞进袖袋,推门就撞见苏培盛端着托盘站在廊下。
“格格早。”他笑眯眯递上一碗粥,“四爷说您昨夜没吃几口,特意让厨房熬的松子糖粥,加了双倍糖霜。”
她接过碗,没动勺子:“年侧福晋那边送来的松子,今早可还炒?”
“炒着呢。”苏培盛搓着手,“不过按您吩咐,改用粗盐了。翠枝问了好几遍,奴才只说您嫌腻。”
她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粥。糖味浓得发齁,她皱了皱眉,却没停下,一口接一口喝完。碗底黏着一层糖霜,她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没出声。
苏培盛收走空碗,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今日采买账目谁核?”
“内务府赵公公调走后,暂由李管事接手。”苏培盛压低声音,“不过王爷说了,账目先过您这关,再送去前院。”
她嗯了一声,等苏培盛走远,才从袖袋掏出账本,翻到空白页,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片刻,没落下去,反而搁回砚台边。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昨夜藏好的布袋,倒出一把松子壳,挑了颗刻痕最清晰的,放在掌心细看。
五道刻痕,深浅一致,排列整齐。她盯着看了会儿,把壳放回布袋,重新坐回桌前。这次她没画猫爪印,而是提笔在纸角写了个“砖”字,又在旁边画了道斜线,底下添了个“五十”。
门外脚步声靠近,她没抬头,只把账本合上。胤禛推门进来时,她正把布袋塞回柜底。
“查完了?”他站在门口,没进来。
“查完了。”她起身,“五十车带记号的砖,分拨各处修缮,单子在您案头。”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桌面,落在空粥碗上:“糖霜刮干净了?”
她一愣,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没……没刮,碗底黏着点残渣,待会儿让翠枝洗。”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空碗看了看,又放下。转身时,目光落在她袖口沾着的一点糖霜上。
“拿来。”他伸手。
她装傻:“什么?”
“账本。”他语气平淡,“你刚画的那页。”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账本递过去。他翻开,看到“砖”字和斜线,眉头微皱:“这是什么记法?”
“现代会计法。”她说,“斜线代表待确认项目,数字是数量。”
他合上账本,没还给她:“重画。用我教你的格式。”
她没争辩,只问:“那这页能撕下来吗?我想留着研究砖的事。”
他看了她一眼,把账本放回桌上:“随你。”
她松了口气,等他转身要走,又开口:“四爷,砖上的记号,我能拓下来吗?”
他脚步一顿,回头:“怎么拓?”
“用糖霜。”她说,“黏性够,能沾住纹路。”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偷师可以,下次用我给的朱砂。”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门口,丢下一句:“午时前,把新账本送到书房。”
门关上后,她立刻把账本翻到那页,撕下带“砖”字的纸,揉成团塞进袖袋。然后快步走到厨房,翠枝正在炒松子,见她进来,忙擦手行礼。
“格格有何吩咐?”
“给我一小碟糖霜。”她说,“要最细的那种。”
翠枝应声去取,她趁机瞥了眼灶台边的松子壳——干干净净,没刻痕。她收回目光,接过糖霜碟子,转身回房。
关上门,她把糖霜倒在纸上,用指尖抹匀,然后取出一颗松子壳,轻轻按在糖霜上。等了几息,她小心翼翼揭起壳,糖霜表面果然留下五道凹痕,和壳上刻纹一模一样。
她正要拿笔描摹,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糖霜纸掉在桌上。门被推开,胤禛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糖霜纸上。
“继续。”他说。
她僵在原地,没动。
他走进来,拿起糖霜纸看了看,又拿起松子壳比对,点头:“拓得不错。”
她咽了口唾沫:“四爷不是说……用朱砂吗?”
“我说下次。”他把糖霜纸放回桌上,“这次算你过关。”
她松了口气,正要道谢,他又开口:“不过,糖霜密纹的事,到此为止。”
她一愣:“为什么?”
“德妃的密印,不是你能碰的。”他语气冷下来,“再有下次,罚你抄《女诫》一百遍。”
她撇嘴:“那还不如让我画猫爪印。”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接话,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住:“晚上别熬夜,眼睛熬坏了,糖霜都刮不干净。”
门关上后,她盯着糖霜纸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柜前,取出另一本旧账册,翻到某页——那里夹着一片火漆印残片,是上月整理库房时偷偷留下的。
她把糖霜纸和火漆印并排放在一起,纹路竟然完全吻合。
她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把两样东西都塞进袖袋,重新坐回桌前,提笔在新账本上画了个猫爪印。这次她画得很慢,肉垫圆润,尾巴绕了整圈,末尾还打了个结。
画完,她吹干墨迹,合上本子。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格格,王爷让您去书房!”
她起身,把账本抱在怀里,推门出去。苏培盛站在廊下,一脸紧张:“格格,年侧福晋在书房外头候着,说是来核对松子账目的。”
她脚步没停:“让她等着。”
苏培盛小跑跟上:“可她说……您记错了三钱银子。”
“那就让她找四爷理论。”她拐过回廊,“反正账本在他手里。”
书房门口,年氏果然站在那儿,见她过来,冷笑一声:“姜格格好大的架子,连账目都能记错。”
姜岁晚没理她,直接推门进去。胤禛坐在案后,手里拿着她的账本,见她进来,指了指对面椅子:“坐。”
她坐下,年氏也跟进来,站在一旁:“王爷,姜格格多记了三钱银子,这账……”
“账没错。”胤禛打断她,“是我让她记的。”
年氏脸色一变:“可……”
“松子采买条目,按市价核算。”胤禛合上账本,“你若有异议,去找内务府李管事。”
年氏咬着唇,没再说话,行礼退了出去。门关上后,胤禛把账本推到她面前:“画得不错。”
她低头看,自己画的猫爪印边上,多了行小字:“鱼已备好,戌时来取。”
她忍不住笑:“四爷说话算数?”
“我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他起身走到窗边,“不过,今晚别用糖霜拓印了。”
她一愣:“那用什么?”
他回头,眼里带着笑:“用我给你的朱砂。”
她眨眨眼:“现在能给吗?”
“不能。”他推门出去,“戌时来书房取。”
她抱着账本回北院,路上拐去厨房,把糖霜碟子还给翠枝。翠枝接过碟子,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姜岁晚问。
“格格……为何不用糖霜了?”翠枝低声,“可是味道不好?”
“不是。”她摇头,“是有人不让用。”
翠枝没再问,低头退下。姜岁晚回房,从袖袋掏出糖霜纸和火漆印,放在桌上对比。纹路确实一模一样,连细微的缺口都对得上。
她盯着看了会儿,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她没抬头,只说:“进来吧。”
苏培盛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木匣子:“格格,王爷让送来的。”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小盒朱砂,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密纹可拓,账本须真。”
她合上匣子,抬头问苏培盛:“四爷还说什么了?”
“没了。”苏培盛挠头,“哦对,王爷说,今晚的鱼,记年侧福晋账上。”
她笑了:“她又要跳脚了。”
“可不是嘛。”苏培盛咧嘴,“奴才这就去告诉她。”
苏培盛走后,她把朱砂匣子收进柜底,重新摊开账本,在空白页画了个新的猫爪印。这次她画得飞快,肉垫歪歪扭扭,尾巴打了两个结。
画完,她吹干墨迹,合上本子。窗外日头西斜,照在封面上。猫爪印的轮廓在光下若隐若现,像在笑,又像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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