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放下食盒时,姜岁晚正把最后一针收在帕角。糖浆黏在银针上,拉出细丝,她用指尖抹掉,顺手把帕子叠进袖袋深处。
“格格昨夜没睡好?”苏培盛站在窗边,声音压得低。
“睡了。”她掀被下床,脚踩在鞋面上才套进去,“就是梦里有人往我灶上倒酱油。”
苏培盛嘴角抽了一下:“四爷说您今日要装病,药已备好,是加了冰晶砂的醒神散,喝完不头晕,只发虚汗。”
“虚汗管用就行。”她走到桌边,揭开粥碗盖,松子浮在表面,她用勺背轻轻拨开,“德妃那边怎么说?”
“卯时传召,说是问佛堂香灰的事。”苏培盛顿了顿,“年氏昨夜移交宗人府,德妃今早焚了三炷安魂香。”
姜岁晚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香灰里掺了朱砂,她烧给谁看?”
苏培盛没接话,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放在粥碗旁:“戌时用糖浆,东侧门风向测完报我。”
她点头,纸条没碰。苏培盛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佛堂巡防时辰,今日换人了吗?”
“未换。”他回身,“还是申时换班,戌时添灯,子时闭门。”
“知道了。”她把粥喝完,碗底剩两粒松子,她夹起来放进口袋,“告诉四爷,糖浆我留着写信。”
苏培盛走后,她把门闩插上,从枕下抽出另一块帕子,铺在膝头。糖浆蘸针,在布面划出歪斜线条——申时两人,戌时一人,子时无守。她在“戌”字旁点了个圈,又在“子”字下画了道横线。
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姜岁晚迅速把帕子塞回枕下,躺平拉被,咳嗽两声,声音沙哑:“谁啊?”
“奴婢奉德妃娘娘命,送安神汤来。”是德妃身边的老嬷嬷,嗓音干涩如磨刀石。
“放门口吧。”她又咳,“我起不来。”
门外沉默片刻,汤碗搁在阶前的声音很轻。姜岁晚等脚步声走远,才起身开门,把汤碗端进来,倒进花盆。土面浮起一层油光,她用筷子搅了搅,闻了闻,没喝。
午后日头正烈,她把窗纸撕开一角,贴上退热贴。胶面朝外,贴在窗棂接缝处。风从缝隙钻入,退热贴边缘微微掀起,她用指甲压回去,记下掀起的角度。换了三个位置,贴了三片,每片掀起方向不同。
“你在干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岁晚没回头,手指还按在退热贴上:“测风向。”
胤禛走近,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退热贴。”她撕下一片递给他,“黏性强,不反光,贴墙上没人注意。”
他接过,指腹摩挲胶面:“登基日要用?”
“嗯。”她转过身,从枕下抽出那张绣了巡防时辰的帕子,“戌时风向最稳,从东侧门潜入,贴这个能避开巡卫视线。”
胤禛展开帕子,糖浆字迹已干,暗褐色嵌在布纹里:“你何时写的?”
“昨夜。”她指着“子”字下的横线,“闭门后守卫撤到廊下,风向若对,可从屋檐滑进内殿。”
他盯着帕子看了会儿,突然问:“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怕你拦我。”她把帕子抽回来,“装病是幌子,真躺床上啥也不干,德妃更起疑。”
胤禛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伸手扯下一片退热贴。胶面沾了灰,他捏在指间看了看,又贴回原处,位置比她刚才贴的偏了半寸。
“这样更稳。”他说。
姜岁晚凑过去看,确实,新位置风灌进来时,退热贴只颤不掀。她伸手想调整另外两片,被他按住手腕。
“我来。”他取下第二片,重新贴过,动作很慢,像在摆弄什么精密物件。
她站在旁边,看他贴完第三片,才开口:“德妃今晚会派人来探病。”
“我知道。”他放下手,“苏培盛会拦在院外,你只管躺着。”
“我不躺。”她摇头,“我要写密信。”
胤禛皱眉:“写什么?”
“假消息。”她从针线包里抽出一张新帕子,“就说我在找佛堂地砖下的密匣,引她调人去守砖缝。”
他盯着她:“你确定她会上当?”
“她多疑。”姜岁晚蘸糖浆,在帕面划字,“只要让她觉得我在犯蠢,她就会信。”
胤禛没再劝,只从怀中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放在她掌心:“写完含着,嗓子别真哑了。”
糖块凉意渗进皮肤,她攥紧,糖棱硌着掌纹。胤禛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四爷。”
他停步。
“登基日……”她顿了顿,“你要在乾清宫正殿,别乱跑。”
胤禛回头,嘴角微动:“你管我?”
“我怕你被自己人误伤。”她把糖塞进嘴里,“箭矢不长眼。”
他没应声,推门出去。院门合上前,她听见他对苏培盛说:“戌时送新糖浆来,要浓的。”
天擦黑时,苏培盛果然送来一小罐糖浆,罐底压着张字条:“德妃已调三人守佛堂地砖,戌时风向西北,退热贴可贴东墙第三窗。”
姜岁晚把字条烧了,糖浆倒进小碟,用针蘸着在帕子上补了几笔。写完吹干,她把帕子折成方形,塞进退热贴包装纸里。
院门轻响,苏培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格格,药熬好了。”
“放门口。”她躺回床上,拉高被子。
药碗搁下,脚步声未走。苏培盛低声说:“四爷让奴才告诉您,戌时他在东墙外。”
姜岁晚没应,只咳嗽两声。脚步声终于远去,她掀被下床,把退热贴包装纸揉成团,藏进梳妆匣底层。
更鼓敲过两遍,她熄灯躺好。窗外树影晃动,风声渐大。退热贴在窗上簌簌作响,她数着响动次数,算风力强弱。
院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脚步很轻,停在床前。姜岁晚闭眼装睡,呼吸放匀。
一只手伸过来,掖了掖她肩头的被角。指尖碰到她耳垂,凉的。她没动,听见那人转身离开,门轴轻响,院内重归寂静。
她睁开眼,摸到枕下帕子,糖浆字迹硬挺。登基日,正午,乾清宫东侧门——她用指甲刮掉“正午”,改成了“未时”。
窗外风声忽急,退热贴啪地掀开一角。她坐起身,把帕子塞进贴身口袋,赤脚走到窗边,重新按紧胶面。
远处传来梆子声,她没数几下,院门又被推开。这次脚步声沉,停在廊下。姜岁晚迅速躺回床上,拉被蒙头。
“还没睡?”胤禛的声音。
她掀开被角,露出半张脸:“四爷怎么又来了?”
“查岗。”他走近,手里拎着个食盒,“吃宵夜吗?”
她坐起身:“什么宵夜?”
“松子糖。”他打开食盒,取出一碟,“苏培盛说你中午没吃饱。”
糖块堆成小山,她拈了一颗,甜味混着松香。胤禛坐在床沿,看她吃完,才问:“改了时辰?”
她咽下糖:“风向不对,正午太亮。”
“未时云厚。”他点头,“可以。”
姜岁晚把碟子放回食盒:“四爷该回去了,被人看见不好。”
“德妃的人刚走。”他起身,“她说你病得不重,明日还要来探。”
“那就让她探。”她躺下,拉被盖到下巴,“我吐给她看。”
胤禛没笑,只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发:“别真吐,伤胃。”
门关上后,姜岁晚摸出口袋里的帕子,借着月光看新改的时辰。未时——她用糖浆在旁边补了个箭头,指向东侧门屋檐缺口。
院外树影摇晃,风声里夹杂着极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攥紧帕子,闭眼听着,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松开手。
帕角糖浆已干,硬得像层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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