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含着那颗糖,舌尖抵着化开的糖芯,松香混着甜味在嘴里散开。她没急着咽,只把糖块在齿间轻轻碾着,等它软到能咬出纸条的轮廓。窗外天色刚泛灰,风停了,退热贴不再作响,屋里静得能听见糖浆在帕子上干裂的细微声响。
她起身走到桌边,把匣子从怀里掏出来,搁在正中央。糖块吐进手心,用针尖挑开外层糖衣,里头卷着的纸条已经湿软,她小心展开,对着晨光比对匣子表面的火漆纹路。两处凹凸走向完全一致,连最细的转折都分毫不差。她指尖按在假诏的年氏印上,指腹蹭过蜡面时沾了一点暗红碎屑——这不是普通朱砂,掺了德妃佛堂特供的沉香灰。
门轴轻响,胤禛推门进来,没换朝服,袖口还沾着露水。他扫了眼桌上的匣子,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碎屑上:“验出来了?”
“年氏印里掺了德妃的东西。”她把碎屑捻在掌心给他看,“她们什么时候开始共用印泥的?”
他没答,只从袖中取出一把薄刃小刀,刀尖抵住真诏封蜡边缘:“拆。”
她没接刀,抬头看他:“你确定要我动手?”
“苏培盛去拦德妃的人了。”他手腕一转,刀柄调了个方向递给她,“半个时辰内,没人会来。”
她接过刀,刀柄还带着他的体温。刀尖刺入封蜡时发出极轻的“咔”声,蜡层比想象中脆,第一下就裂开蛛网状细纹。她屏住呼吸,刀刃沿着纹路平推,蜡片像剥鱼鳞般层层翘起。内层露出暗青底色,上面压着凸起的线条——正是她曾在梦里画过的玉玺基图,连边角缺损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胤禛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将刀尖转向右下角第三道横线末端。刀锋挑起一小块蜡皮,底下露出半枚被刻意磨平的篆字。“这里。”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梦里画过这个缺口?”
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个凹陷。梦里她画这图时,总觉得此处该有个“承”字,可醒来后查遍典籍都没找到对应记载。此刻指尖触到实物,那股熟悉感猛地撞上心头,仿佛这凹痕是她亲手刻下的。
苏培盛的声音突然在院外响起:“四爷,德妃娘娘说佛堂香灰查完了,要亲自来瞧格格的病。”
胤禛没应声,只用拇指抹去她指腹沾的蜡屑,顺手把刀抽走收进袖中。“继续。”他说完转身出门,脚步声故意放重,踩得院中石板咚咚作响。
姜岁晚深吸一口气,指甲抠进蜡层缝隙,徒手撕扯起来。碎蜡簌簌落在裙面,内层图纸彻底暴露——除了玉玺基图,四角还缀着四组密文,每组三个符号。她盯着左上角那组,心跳突然加快:这是现代会计账本里的科目编号,她上个月才教给王府账房的新记账法。
门外传来德妃的说话声,夹杂着环佩叮当。姜岁晚迅速抓起帕子盖住图纸,另一只手抄起糖罐往桌上一泼,黏稠糖浆瞬间糊住大半匣面。她刚躺回床上拉好被子,德妃已掀帘而入。
“听说格格梦见先帝遗诏?”德妃站在床前,目光扫过桌上狼藉的糖罐和半开的匣子,“病中谵妄也是常事。”
姜岁晚咳了两声,虚弱道:“梦见佛堂地砖下发光,奴婢以为是金匣子……”
“原是糖吃多了迷糊。”德妃冷笑,指尖突然戳向匣内未被糖浆覆盖的角落——那里露着半截密文符号。姜岁晚心脏骤停,却见德妃收回手,从袖中抖落一张纸片:“巧了,哀家昨夜也得了个梦,梦见有人偷换佛堂香灰。”
纸片飘落床沿,上面赫然是姜岁晚昨夜写的假坐标,但“东墙第三窗”被朱笔圈改成“西厢房梁”。姜岁晚瞳孔微缩——这是苏培盛的手笔,他在替她转移目标。
德妃转身时,姜岁晚瞥见她腰间玉佩缺了个角,形状竟与玉玺基图的凹陷吻合。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翻身下床冲到桌前,用帕子擦净密文区。四组符号里有三组是乱码,唯独左上角那组“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的会计公式清晰可辨。她正要细看,胤禛推门回来,手里拎着新熬的药。
“德妃改了你的坐标。”他放下药碗,直接伸手进糖浆里捞出真诏残片,“她腰间的玉佩,是不是缺角?”
姜岁晚点头,指着密文:“这公式是我教账房的,怎么会出现在诏书上?”
他盯着符号看了片刻,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玉玺基图凹陷处:“再画一遍你梦里的‘承’字。”
她指尖颤抖着描摹凹痕走向,笔画收尾时,凹槽底部突然弹开一个暗格,掉出半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纹与德妃玉佩缺角严丝合缝。
院外突然传来年氏的尖叫:“我的印泥怎么在佛堂香灰里?!”紧接着是瓷器砸碎的脆响。胤禛把钥匙塞进姜岁晚掌心,低声说:“年羹尧刚递了折子,说西北军饷账目有异——用的就是你教的新记账法。”
姜岁晚攥紧钥匙,冷汗浸透后背。德妃用年氏的印,年氏盗德妃的香灰,而诏书密文里藏着她带来的现代会计符号。她抬头看向胤禛:“这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替她擦掉手背沾的糖浆,动作很慢:“从你拆开第一个西洋钟表那天。”他顿了顿,补了一句,“糖芯地图的复刻版,我让苏培盛埋在年氏妆奁底层了。”
窗外传来年氏哭骂声,夹杂着侍卫奔跑的脚步。姜岁晚把青铜钥匙藏进退热贴夹层,忽然笑了:“四爷,下次能不能换个甜点藏情报?松子糖硌得牙疼。”
他拿起药碗递给她:“喝完告诉你。”
她接过碗一饮而尽,苦味直冲喉咙。他抽走空碗时,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三个数字——正是密文里会计公式的科目代码。院门再次被拍响,苏培盛慌张喊道:“四爷!年侧福晋带人堵了西厢房,说要搜查妖物!”
胤禛转身欲走,却被姜岁晚拽住袖角。她踮脚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玉玺基图缺的‘承’字,下半部分像不像‘雍’字的篆体?”
他脚步一顿,回头时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她松开手,笑着指了指自己嘴角残留的糖渍:“下次给我包桂花糖吧,化得快。”
他大步出门,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姜岁晚摸出藏钥匙的退热贴,轻轻贴在窗棂最高处。风又起了,胶面在气流中微微颤动,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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