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抱着账本走进佛堂时,苏培盛刚把装帧用的浆糊摆上案几。德妃坐在蒲团上没动,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东西放桌上。姜岁晚低头应声,袖口蹭过案沿,沾了一点浆糊也没擦。
“西北军饷的账目,你理得清楚?”德妃开口就问。
“回娘娘,四爷让臣妾只管核对日常开支,大项都是内务府经手。”姜岁晚答得平稳,顺手把账本摊开在浆糊旁边。
德妃没接话,伸手翻了一页佛经。“这页边角卷了,重新裱一下。”
姜岁晚应下,取了新纸裁边,蘸浆糊时指尖多抹了一层,在纸上拖出一道细痕。她动作不快,每压一下都像在描图,纸面纹路渐渐显出山形走势。德妃盯着她手看,却没说什么。
苏培盛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茶盘,眼睛却往珠帘后头瞟。姜岁晚知道他在等信号,可她不能抬头,只能继续压纸。浆糊干得慢,她趁机又描了几笔,青海湖的位置刚好藏在经文批注底下。
“《心经》背得熟吗?”德妃突然问。
姜岁晚手一顿,浆糊差点滴到纸上。“回娘娘,臣妾每日晨起诵读,不敢懈怠。”
“那背一段听听。”
姜岁晚放下刷子,站直身子,张口就来。背到第三句时,她左手悄悄缩进袖口,指尖在糖渍上划拉。糖是昨夜熬的,掺了蜂蜜和薄荷,黏而不腻,正好能当墨用。她在袖里布料上写密文,右手还在继续背经,一字不差。
德妃听完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倒背如流?”
姜岁晚笑了下:“甜味助记,娘娘若不信,臣妾可以倒着背。”
德妃没让她背,反而叫人端参汤来。苏培盛亲自送上来,碗底压着一张纸条。姜岁晚接碗时指尖一勾,纸条滑进袖口。她低头喝汤,借着袖子遮掩把纸条展开——‘年已入瓮’四个字,墨迹未干。
她咬破糖纸一角,把纸条卷进去吞了。糖纸碎屑混着参汤滑进喉咙,有点涩,但她脸上笑意没变。“娘娘,这参汤加了冰糖?甜得很合适。”
德妃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你倒是会挑时候吃糖。”
姜岁晚不慌不忙:“臣妾牙不好,大夫说含糖能止疼。娘娘若觉得吵,臣妾这就吐出来。”
“不必。”德妃摆摆手,“你接着裱经书吧,我在这看着。”
姜岁晚重新坐下,手里的活计没停。浆糊调得比平时稠些,西域胶质遇热更黏,她一笔一画描得仔细,青海地形藏在佛经夹层里,谁也看不出异样。德妃偶尔翻一页经书,目光扫过她手边的纸,却始终没动手碰。
胤禛从珠帘后走出来时,姜岁晚正把最后一张经页压平。他没说话,只站在德妃身后,目光落在她袖口。姜岁晚假装没看见,低头收拾工具,袖子里的糖渍已经干透,密文清晰可见。
“裱得不错。”胤禛开口。
姜岁晚起身行礼:“四爷谬赞,臣妾只是按规矩办事。”
德妃合上经书,轻轻拍了拍封面:“明日再来,把剩下的也裱完。”
姜岁晚应下,退出佛堂时苏培盛跟在后头。走到廊下,他低声说:“四爷说,浆糊配方别换,以后还有用。”
姜岁晚点点头,没多问。回程轿子里,她摸出袖中糖块,掰开一半含在嘴里。甜味化开时,她想起刚才纸条上的字——年羹尧入京,意味着清算要开始了。
轿子晃过宫门,她听见外头有马蹄声急促掠过。苏培盛在外头咳嗽一声,姜岁晚知道那是提醒。她把剩下半块糖收好,指尖碰到青铜钥匙,棱角硌得掌心发麻。
回到王府,姜岁晚直接去了小厨房。年氏的人正在门口转悠,见她回来立刻散了。她没理会,进门就关上门,从灶台底下摸出个小铁盒,把袖中密文拓在纸上,再塞进盒底。
晚饭时胤禛派人送来一碟糖藕,说是德妃赏的。姜岁晚夹了一块,咬下去才发现藕孔里塞着纸条。她嚼着咽了,纸条上写着:“三日后,西角门。”
她吃完糖藕,把碟子洗干净放回食盒。苏培盛来收东西时,她顺手塞了包薄荷糖给他。“劳烦公公跑腿,一点小意思。”
苏培盛笑着收下,转身时低声说:“四爷说,糖别省着吃,该用就用。”
姜岁晚没答话,只点点头。夜里她躺在榻上,听着窗外风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残留的糖渍。密文还在,德妃没搜身,赌赢了。可接下来呢?年羹尧入京,王府怕是要乱一阵子。
她翻身坐起,摸出铁盒里的纸,就着月光又看了一遍。青海地形、军饷流向、年氏兄妹的动向,全在上面。明天还得去佛堂,德妃不会轻易放过她。
第二日天没亮,姜岁晚就起来了。她重新熬了糖浆,这次多加了点西域胶粉。苏培盛来传话,说德妃提前半个时辰到佛堂,让她早些过去。
姜岁晚带着新浆糊和账本出门,路上遇见年氏。对方冷着脸,故意撞了她一下。姜岁晚没躲,任由账本掉在地上,自己弯腰去捡。年氏冷笑:“格格这么勤快,不如帮我也理理账?”
“侧福晋说笑了,您的账目自有专人打理,臣妾不敢越俎代庖。”姜岁晚捡起账本,拍了拍灰,头也不抬地走了。
佛堂里德妃果然已到,正对着昨日裱好的经书出神。见姜岁晚进来,她指了指案上新摊开的几卷:“今天把这些也做了。”
姜岁晚应声上前,刚拿起刷子,德妃又开口:“《心经》再背一遍。”
姜岁晚放下工具,站直身子,从头背起。背到一半,德妃突然打断:“倒着背。”
姜岁晚顿了顿,真就倒着来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德妃听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这脑子,倒是适合管账。”
姜岁晚笑了笑:“娘娘过奖,臣妾只是死记硬背。”
德妃没接话,低头翻经书。姜岁晚趁机继续描图,这次她画得更快,因为知道德妃不会一直盯着她。浆糊干得差不多时,胤禛又来了。他没进屋,只在门外站了片刻,苏培盛进来添茶,碗底又压了纸条。
姜岁晚接茶时照例吞了,这次纸条上写的是:“年今日抵京,勿轻举妄动。”
她喝完茶,把空碗放回托盘,顺口说了句:“这茶淡了,劳烦公公再添些糖。”
苏培盛应声退下,德妃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傍晚离开佛堂时,姜岁晚袖子里又多了两段密文。回府路上,她拆了颗糖,糖芯里卷着新纸条:“明日起,暂停小厨房。”
她嚼着糖,把纸条咽了。小厨房停了,意味着年氏那边要动手了。也好,省得她天天防着人下绊子。
到家后,她直接去了账房,把今日所得密文誊抄归档。刚写完最后一笔,苏培盛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个油纸包。“四爷让给您的,说是宵夜。”
姜岁晚打开一看,是糖炒栗子。她剥了一颗,栗子仁里嵌着张小纸片:“西角门改明日午时。”
她吃完栗子,把壳收好,纸片烧了。夜里躺下时,她摸出最后半块糖含着,舌尖抵着糖块慢慢化。甜味漫开时,她想,明天午时,西角门,不知又要送什么消息来。
睡意渐浓时,她听见窗外有脚步声,很轻,但确实有人。她没动,继续闭眼。片刻后,脚步声远了。她知道是胤禛的人,不是敌人。
第二天一早,姜岁晚照常去佛堂。德妃今天没考她背经,只让她专心裱书。姜岁晚乐得清闲,手底下却没闲着,青海地形补完了,又开始描甘肃部分。
中午前,她借口去净房,绕到西角门。苏培盛等在那里,递给她一个小瓷瓶。“四爷说,涂在袖口,糖渍就不显了。”
姜岁晚接过瓶子,塞进袖袋。“劳烦公公回话,就说臣妾知道了。”
回佛堂的路上,她遇见年氏。对方脸色很差,像是刚挨了训。姜岁晚假装没看见,低头快步走过。年氏在后头喊了声“站住”,她装作没听见,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下午德妃早早走了,留她一人收拾残局。姜岁晚慢悠悠地收工具,趁机把今日所绘密文拓在衬纸上。刚收好,苏培盛又来了,说四爷今晚要查账,让她准备着。
姜岁晚点头应下,心里明白,这是要对年氏动手了。她回房换了身衣裳,袖口涂了新药水,糖渍果然淡了许多。晚饭后,她去了账房,胤禛已在等她。
“都记下了?”他问。
姜岁晚把密文递过去:“青海甘肃部分已完成,余下等下次。”
胤禛接过看了看,没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包糖放在桌上。“德妃那边,你应付得不错。”
姜岁晚拿起糖,拆了一颗含着。“娘娘没搜身,是臣妾运气好。”
“不是运气。”胤禛看着她,“是你算准了她不会动手。”
姜岁晚笑了笑,没接话。胤禛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回头说:“明日不用去佛堂了,德妃病了。”
姜岁晚一愣:“病了?”
“嗯。”胤禛点头,“你歇两天。”
门关上后,姜岁晚坐在桌前,把糖一颗颗吃完。德妃病得突然,怕是跟年羹尧有关。她摸出铁盒,把今日密文收好,心想,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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