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病休的消息传到王府时,姜岁晚正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苏培盛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药包,说是四爷吩咐送来的风寒方子。她没多问,只点点头接过,顺手塞了包薄荷糖给他。
“格格这几日别出门了,四爷说,养好身子要紧。”苏培盛压低声音,“德妃娘娘那边,自有旁人盯着。”
姜岁晚应下,转身回屋,把药包搁在桌上,没拆。她知道这不是真要她喝的药,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德妃装病,是为了让年氏放松警惕;她装风寒,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两人一唱一和,把整个王府当戏台子使。
午后她躺上床,盖了三层被,开始咳嗽。咳声有轻有重,三短一长,再两短一停——那是巡防换班的时间点。窗外有人影晃动,是胤禛安排的暗哨,听见节奏便记下,夜里自会传出去。
傍晚苏培盛又来了,这次带了个食盒。“四爷说,格格咳得辛苦,吃点润喉的。”
姜岁晚掀开盖子,里头是梨膏糖,琥珀色,裹着纸,看着就甜。她捏起一块,指尖在糖纸上摩挲片刻,才放进嘴里。糖化得慢,甜味渗进喉咙时,她咬开了糖心——里头藏着一张薄纸,墨线勾勒的是王府西院密道图。
她没动,含着糖,等味道散尽才咽下。糖纸卷成小团,藏进袖袋。她知道这糖不简单,朱砂味混在梨香里,若有若无。胤禛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掺朱砂的东西,除非这糖本身就是要传递的信息。
夜里她没睡,坐在灯下用针尖挑开糖块,一块块验过。每块糖芯都藏着字,拼起来是密道各出口的守卫轮值表。她把这些誊在布条上,缝进枕头夹层。刚收好针线,外头传来脚步声。
门没敲,直接推开。胤禛走进来,身上带着夜露气。他没说话,只站在床边看她。
“糖吃完了?”他问。
“吃完了。”她答。
“没觉得嗓子更疼?”
“疼倒没疼,就是舌头有点麻。”
胤禛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不是。“朱砂入药,适量无害。”
“四爷给的糖,臣妾不敢不吃。”
他没接这话,转身走到桌边,拿起药包闻了闻。“这药你没煎?”
“煎了,喝不下,吐了。”
“撒谎。”他放下药包,“你根本没动它。”
姜岁晚没否认,只低头整理被角。“臣妾怕苦。”
“怕苦还敢吞朱砂糖?”
“那不一样。”她抬头看他,“糖是甜的,药是苦的。选哪个,不难。”
胤禛没再追问,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明日开始,每隔两个时辰咳一次,节奏照旧。守卫换班时间改了,新表在糖里。”
“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手搭上门框时顿住。“若觉得不对,别硬撑。”
“四爷是指糖,还是指事?”
“都指。”
门关上后,姜岁晚把瓷瓶打开,倒出几粒药丸。黑褐色,气味刺鼻。她没吃,只收进抽屉。她知道胤禛不会害她,但也不会完全护她。这场局里,她既是棋子,也是执棋的人。
第二日天刚亮,年氏就派人来探病。丫鬟端着燕窝粥,说是侧福晋体恤,特意熬的。姜岁晚靠在床头,咳得断断续续,接过碗喝了一口,立刻皱眉吐出来。
“太烫了。”她说。
丫鬟慌忙道歉,收拾碗筷退下。姜岁晚等她走远,才从枕下摸出布条,对照昨夜堂中密文,在纸上画出新的巡防路线。她一边画,一边咳,节奏精准,窗外树影晃动,是暗哨在记录。
中午苏培盛又来了,这次带的是参汤。“四爷说,格格咳得嗓子干,补补气。”
姜岁晚接过碗,指尖在碗底摸到凸起——又是纸条。她低头喝汤,借袖子遮掩展开一看:“年氏今夜宴客,西院空虚。”
她把纸条卷进糖纸,一口吞了。糖是新的,梨香里朱砂味更浓。她嚼着,舌尖发麻,心里却清楚:今晚是动手的好时机。
下午她继续卧床,咳声不断。年氏的人来了一趟又一趟,送汤送药送点心,每样她都尝一口,剩下的全倒进花盆。她知道他们在试她,看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她咳得越凶,他们越放心。
傍晚时分,胤禛亲自来了。他没进门,只站在廊下,隔着窗问她感觉如何。
“咳得厉害,睡不着。”她说。
“那就别睡。”他声音不高,“夜里有动静,你听着就行,别起身。”
“四爷是要抄年氏的老巢?”
“不是抄,是请她喝茶。”
姜岁晚笑了下。“那臣妾备点糖,去去苦味。”
胤禛没接话,转身走了。她知道他听懂了——糖是信号,朱砂是印泥,未来玉玺要用的东西,现在先拿来画密道图。他在教她认路,也在教她认命。
夜里她没睡,靠在床头数更声。二更天时,西院方向传来脚步声,密集,急促,却不乱。她知道是胤禛的人在行动。她没起身,只轻轻咳了一声,三短一长——那是“顺利”的意思。
三更天,苏培盛悄悄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新熬的梨膏糖。“四爷让送来的,说格格辛苦了。”
姜岁晚接过糖,没吃,只捏在手里。“年氏抓到了?”
“请去佛堂喝茶了。”
“德妃娘娘病着,谁陪她喝?”
“四爷亲自陪。”
姜岁晚点点头,把糖放进嘴里。这次糖心没藏图,只有一行小字:“明日歇着,后日去佛堂。”
她嚼着糖,舌尖又麻又甜。她知道,德妃的“病”快好了,年氏的“茶”喝完了,接下来该轮到她上场了。
苏培盛没走,站在床边欲言又止。
“公公有话直说。”
“四爷问……糖甜吗?”
姜岁晚笑了。“甜,就是有点毒。”
“四爷说,毒不死人。”
“那就好。”她把糖纸叠好,放进枕头底下,“替我谢四爷,糖我收下了,图我也记住了。”
苏培盛点点头,转身退下。门关上后,姜岁晚摸出最后一块糖,掰成两半,一半含着,一半藏进铁盒。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糖会越来越多,图会越来越深,而她,得学会在甜味里分辨杀机。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她手边的铁盒上。盒盖没关严,露出一角纸——那是青海地形图,浆糊画的,糖渍描的,如今又要添上朱砂印。
她合上盒盖,躺回床上,闭上眼。嘴里糖还没化完,甜味缠着麻意,像极了这场局——看似温柔,实则致命。可她不怕,因为糖是她选的,路也是她走的。
赌一把,总比躺着等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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