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颜听着凤弥那冰冷刺骨的质问，感受着满殿仙神那无声却沉重的谴责目光，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
帝冠上的流珠碰撞出凌乱的脆响，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内心。
他知道，他错了。
他践踏了天界的法度，辜负了天帝的职责，更辜负了无数信任他的生灵。
然而，看着被锁链禁锢、狼狈不堪却依旧带着怨毒眼神的萧灵（林玉），看着因魔气被净化而虚弱不堪、眼中只剩下恐惧和一丝茫然的慕湘……
那“骨肉至亲”四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勒住了他的心脏。
凤弥、临昭、许渊不会理解。
他们站在神只的高度，俯瞰众生，以绝对的法理裁断一切。
但他皓颜，终究是“人”，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明知道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明知道这个选择会将自己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他依旧……
无法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凌霄殿内污浊的空气和所有的绝望都吸入肺腑。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平静，带着一种看透生死、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知道……”
皓颜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我知道这么选择的后果。它意味着背弃职责，意味着身败名裂，意味着……万劫不复。”
他的目光扫过三位神尊，坦然承受着他们各异的目光——
许渊眼中深藏的复杂与一丝不忍，凤弥和临昭眼中的不解与惋惜（那是对他师尊垠玄的惋惜）。
“我并无后悔。”
皓颜的声音异常坚定，“我愿即刻将天帝之位传于太子慕辰。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也更懂得如何守护三界的秩序。”
他转向凤弥、临昭、许渊，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带着最后的恳求：
“三位师叔……皓颜自知罪孽深重，无可辩驳。只求以我一人之命，抵偿林玉与慕湘犯下的部分罪孽……只求……留她们一命！废其修为，永囚禁地，皆可！只求……留一丝生机！此事……到此为止，由我之死，彻底平息！还请……三位师叔……成全！”
他以天帝之位，以自身性命，作为最后的筹码！
只为换取妻女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许渊，冰封般的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那是对皓颜这份近乎愚蠢、却又沉重如山的情义的……
不忍。
凤弥和临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
一丝对垠玄的痛惜。
垠玄当年收下的弟子，竟为了这样两个罪孽深重、甚至不知感恩的女人，走到了自我毁灭的这一步？
萧灵和慕湘……
何德何能？
“父帝……不要……”
慕湘体内魔气几近被净化殆尽，此刻的虚弱和清醒让她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悔恨与恐惧。
她或许因嫉妒怡鸢而犯错，但后来的种种，确实是被魔气放大了执念，蒙蔽了心智。
看到皓颜竟愿以死相护，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间淹没了她。
萧灵（林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脸别开，不去看皓颜那恳求的姿态。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颤抖的冷笑，试图用刻薄掩盖内心的震动：
“呵……谁……谁需要你做到这种地步？自作多情！”
临昭看向凤弥，低声询问：“小丫头，你怎么看？”
他尊重凤弥的决定，毕竟萧灵是凤弥必杀之人。
凤弥的目光在皓颜那写满决绝与恳求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绝望哭泣的慕湘和强作冷漠的萧灵。
她想起了皓颜对师尊垠玄的敬重，想起了他此刻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义……
她看到了皓颜眼中那份义无反顾的跳入深渊的悲壮。
恍惚间，凤弥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带着悲悯与一丝自嘲的轻笑：
“呵……”
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又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既然……皓师侄心意已决，甘愿承担一切……”
凤弥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便……如你所愿。”
“多谢……多谢三位师叔成全！”
皓颜如释重负，深深拜下，声音带着哽咽的感激。
这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直起身，面向满殿震惊、不解、甚至带着愤怒的仙神，脸上再无半分帝王的矜持，只剩下深深的愧疚与托付的庄严：
“诸位仙卿，本帝……皓颜，德行有亏，徇私枉法，愧对天帝之位，愧对三界众生！今，自请退位！”
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力量：
“传位于太子——慕辰！即刻生效！望尔等……尽心辅佐新帝，护我天界，佑我苍生！”
交代完最重要的后事，皓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抬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如流云聚散，隐有风雷之息流转——
正是当年神界拜师时，师尊垠玄神尊亲赐的拜师礼，神剑“九云”！
指尖抚过冰凉的剑身，皓颜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怀恋与遗憾。
往昔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主神殿内，神光璀璨。
新晋飞升的皓颜与师弟涵应恭敬立于台下。
高台之上，垠玄神尊袍袖轻拂，两柄神剑凌空悬浮。
“此二剑，名为‘九云’，‘空灵’。”
师尊沉稳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今赠予尔等，望尔等持之勤勉修行，不负所望。”
他接过那流云聚散的“九云”剑，剑身微颤，与他体内潜藏的龙气隐隐呼应，那一刻的激动与誓言，仿佛就在昨日……
（‘师尊……’）
皓颜在心中无声悲鸣，（‘原谅徒儿……不孝……让您……失望了……’）
最后一丝留恋散去，皓颜的目光变得无比清明与决绝。
他看向许渊，将手中的“九云”剑轻轻托起：
“许渊师叔……劳烦您……若有机会……将此剑……交还师尊……”
许渊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抬手虚空一招。
“九云”剑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入他宽大的袍袖之中。
这个无声的动作，便是最郑重的承诺。
皓颜释然地笑了，那笑容纯净而坦然，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禁锢的萧灵和慕湘，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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