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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从黑暗中走出,像一个误入禁地的书生,走向那片孤岛般的昏黄灯光。
脚下的碎石和枯枝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片死寂的钢铁坟场里,显得格外刺耳。屋檐下的飞蛾疯狂地扑打着灯罩,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
“谁?!”
一声沙哑的暴喝从门卫室里传来,带着长久独处之人特有的警惕。半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一个干瘦的身影堵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个黑沉沉、足有半米长的手电筒,与其说是照明工具,不如说更像一根防身的铁棍。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满脸的皱纹像刀刻上去的一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蓝色工作服,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审视着林默,充满了不信任。
“干什么的!这里是私人地方,闲人免进!再不走我报警了!”老人的声音不大,但中气很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顶出来的。
林默停下脚步,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脸上挂着他练习过多次的、人畜无害的微笑,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大爷,您别误会,我不是坏人。”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歉意,“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王大爷冷笑一声,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光柱在林默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检查什么违禁品,“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一堆废铜烂铁,还是你想进来捡点什么?”
在这充满敌意的审视中,林默的脑海里,那熟悉的剧本面板悄然浮现。
【目标:王富贵】
【身份:红星机械厂末代门卫】
【情绪:警惕(75%)、怨气(15%)、怀念(10%)】
【内心诉求:需要倾诉,但极度排斥外来者,害怕惹上麻烦。】
【白色剧本-安全牌:立刻道歉,并迅速离开。】
【蓝色剧本-收益牌:编造一个与红星厂有渊源的身份,勾起对方的怀念情绪,降低警惕。】
【紫色剧本-高风险牌:直截了当地说:“大爷,听说这厂子是被自己人掏空的,我想听听当年的故事。”(警告:极大概率被直接驱逐,并引发永久性敌意。)】
警惕占了四分之三,紫色剧本无异于自杀。林默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选择了蓝色。
他没有理会老人话语中的尖刺,反而向前走了半步,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坦诚。他的目光越过老人的肩膀,望向他身后那片沉寂的黑暗,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向往和伤感。
“大爷,我不是来捡破烂的。我爷爷,以前是这个厂的工人。”
“你爷爷?”王大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怀疑并未减少,“叫什么?”
“林卫国。六车间的钳工,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林默随口编了一个极具时代特色的名字,工种也选了最大众的钳工。这种名字在当年的大厂里,就算没一百个也有八十个,对方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林卫国……”王大爷果然皱起了眉头,在记忆的尘埃里搜索着。他当然搜不到,但“六车间”、“钳工”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脸上的敌意,肉眼可见地松动了一些。警惕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没听过。厂里几千号人,我哪能个个都认识。”他嘴上依然强硬,但握着手电筒的指关节,不再绷得发白,“你爷爷还好吧?”
“走了好些年了。”林默的语气变得低沉,“他生前老念叨,说红星厂是他待过一辈子的地方,那时候厂里可威风了,分的房子,发的劳保手套,连找对象都比别人容易。”
这些话,不是凭空捏造。这是他从那些零星的论坛帖子里,拼凑出的属于那个年代的集体记忆。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打在王大爷这样的老工人最柔软的心弦上。
“哼,那倒是。”王大爷的嘴角撇了撇,那是一种混杂着骄傲与失落的复杂表情,“那时候,谁家要是有个红星厂的工人,走在街上腰杆都比别人直。哪像现在……”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摆了摆手,侧过身,算是默许了林默的存在。
“天都黑了,看两眼就赶紧走吧。这里头晚上不干净,前几年还有野狗,专咬人。”
这句警告,听起来像是驱逐,实则是一种变相的关心,代表着戒备心已经大幅下降。
林默顺势走到门卫室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探头往里看。一股浓重的酒气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方桌,桌上一瓶见底的二锅头,一小碟花生米,还有一部黑色的老式转盘电话机。墙上挂着一本发黄的日历,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
整个屋子,就像一座时间的琥珀,把过去封存在了里面。
“大爷,您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地方,不闷得慌吗?”林默问道。
“闷?习惯了。”王大爷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仰头一口灌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又辛辣的叹息,“跟这些不会说话的铁疙瘩打交道,总比跟外面那些花花肠子的人打交道,心里踏实。”
林默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刚在路边小卖部买的“大前门”,抽出一根递过去:“大爷,抽一根?”
王大爷瞥了一眼烟,没接,指了指自己桌上的旱烟袋:“抽不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呛得慌。”
拒绝了烟,但没有拒绝交谈。
林默收回烟,自己点上一根,靠在门框上,陪着他一起沉默。他知道,有时候,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能拉近距离。
风吹过废弃的厂房,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音。
“那时候,”王大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默说,“这会儿正是二班倒下班,三班倒接班的时候。厂里的大喇叭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几千辆自行车从厂门口涌出去,那场面,跟潮水一样。你爷爷那时候,肯定也在那潮水里。”
林默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充满生命力的奔腾景象。
“是啊,”他轻声附和,“我听他说,那时候厂里效益好,年年都发奖金,还有联欢会,比过年还热闹。”
“热闹……”王大爷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了过去的辉煌。但很快,那点怀念的光,就被更浓重的阴霾所覆盖。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深的怨气。
“再热闹,有什么用?楼盖得再高,里头让蛀虫啃空了,塌下来,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他重重地把酒杯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最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他掐灭了烟,用一种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解的语气问道:“大爷,我一直想不明白。听人说,咱们厂当年引进了德国最先进的生产线,技术那么好,怎么就……说倒就倒了呢?是经营不善,还是……市场不行了?”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了官方报告里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问题,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王大爷心中积压了十几年的火药桶。
“技术?经营?”王大爷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他“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全是狗屁!”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小伙子,我告诉你!那条德国生产线,刚运进来的时候,锃光瓦亮,厂里的老师傅们摸着那些机器,眼珠子都放光!都说,有这宝贝,咱们红星厂能再火五十年!”
“那……那后来怎么……”
“后来?”王大爷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那笑声在夜风里听起来格外瘆人,“后来,那宝贝就成了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今天报个零件损耗,明天说要技术改造,后天又搞什么合资试点……他娘的,全是幌子!就是变着法儿地把厂里的好东西,往自己口袋里捣腾!”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一拳砸在桌子上,花生米都震得跳了起来。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追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没人管吗?”
“管?”王大爷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那些废弃的厂房里藏着无数双眼睛。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怎么管?监守自盗,家贼难防啊!”
他凑近了一些,身上的酒气和烟草味几乎要将林默包裹。
“小伙子,你记着。这厂,不是被外人打垮的,也不是被时代淘汰的。”
“就是被‘自己人’,活活给搞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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