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志军蹲在雪地上,像一尊凝固的冰雕。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雪面凹陷的蹄印边缘,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结晶变化。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二十七年——前世当护林员时养成的习惯,能判断足迹的新鲜程度。
不到两小时。他低声自语,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缓缓消散。
蹄印边缘的雪粒还没被晨霜完全固化,内侧的纹路清晰可见,说明这群狍子刚过去不久。
刘振钢和铁子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十二岁的铁子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冷志军的手指和雪地上的蹄印之间来回移动,像是要把这神奇的本事刻进脑子里。
冷志军突然起身,黑背立刻从匍匐状态弹起,黄褐色的眼睛紧盯着主人。
他从腰间取下那把胡安娜送的猎刀,刀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看这里。刀尖轻点,兽道像条河,野牲口就是水里的鱼。
他手腕一抖,刀锋在雪上游走,画出几条支流状的纹路,拐弯处水流会变慢,鱼也游得小心。
铁子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些线条,被他哥一巴掌拍开。
冷志军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继续用刀尖勾勒:下套要选这种地方——
刀尖突然停在一处交叉点,地形突然收窄,边上还有灌木遮挡。
他收刀入鞘的动作干净利落,刀柄上的红绳在雪地上扫过,没留下一丝痕迹。
刘振钢盯着那截红绳,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真正的猎手连影子都不会惊动草丛。
套索分三种。冷志军从背囊里取出几捆不同粗细的钢丝,在掌心摊开,粗钢丝对付野猪,中等的套狍子,细的抓兔子。
他手指灵活地翻动,钢丝像活物般在指间缠绕,转眼就编出个精巧的活套。
铁子看得入迷,不自觉地模仿起来,小手在空中比划。
冷志军注意到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前世铁子摔断腿后变得阴郁寡言,如今这孩子眼里的光,让他想起初春融雪的溪流。
试试。他把钢丝递给铁子,自己则取出根弹性极好的白桦枝,用猎刀削成弓形,套子要配合弹竿,像这样——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可动作却出奇地灵巧。
弓弦系上活套,再绑在精心挑选的小树上,整个装置隐蔽得就像自然生长的一部分。
最后,他从兜里掏出个小布袋,往套索上撒了些粉末。
这啥?铁子抽着鼻子问。
松脂粉混鹿粪。冷志军的声音轻得像雪落,遮掩人味。
黑背凑过来嗅了嗅套索,歪着头打了个喷嚏,显然被骗过去了。
刘振钢忍不住笑出声,被冷志军一个眼神制止。
年轻的猎人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耳朵微微动了动——远处传来了极轻微的声。
三人一狗瞬间凝固。
冷志军的手缓缓移向猎枪,食指竖在唇前。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锁定在三十步外的一片灌木丛。
那里有一根细枝在轻轻晃动,与风向相反。
时间仿佛被拉长。
一只灰喜鹊突然从灌木中飞起,冷志军绷紧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
他摇摇头,示意是虚惊一场,但眼神依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彪的事给他提了个醒,这山里除了野兽,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正午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冷志军带着两兄弟布置完最后一处套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脱下棉袄挂在树枝上,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
铁子惊讶地发现,军子哥胳膊上的肌肉像树根一样虬结,还有几道淡白色的疤痕——那是前世与野猪搏斗留下的。
看地形要像看棋盘。冷志军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这里是兽道主路,我们在这、这、还有这下套。树枝点出三个三角形,剩下的人手堵住这几个出口。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刘振钢发现,军子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摩挲腰间猎刀上的飞鸟刻痕,仿佛那是什么护身符。
布置完陷阱,三人退到上风口的观察点。
冷志军选的位置很巧妙——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既能俯瞰整个兽道,又被茂密的冷杉遮挡。
他从背囊里取出块粗布铺在雪地上,示意两兄弟坐下等待。
打猎七分准备,三分运气。他掰开块玉米面饼子分给两人,最忌心浮气躁。
铁子嚼着饼子,眼睛却一直往兽道方向瞟。
冷志军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倒出几粒黑褐色的种子:含在舌下,提神。
种子一入口,铁子就被苦得皱起脸,但很快,一股清凉感从舌尖蔓延到太阳穴。
冷志军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是前世老猎人教他的方子——五味子配薄荷,能让人保持清醒又不至于太兴奋。
等待的时间像凝固的松脂般缓慢。
铁子起初还扭来扭去,后来渐渐安静下来。
冷志军盘腿而坐,呼吸均匀绵长,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他在时刻观察着四周。
阳光透过云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那张年轻的脸庞莫名显出几分沧桑。
黄昏悄然降临。林间的光线变成朦胧的蓝灰色,远处传来归巢的鸟鸣。
就在铁子快要耐不住性子时,黑背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冷志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个的手势。
远处兽道上,一片积雪从灌木枝头滑落——不是风吹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碰到的。
领头的公狍子最先进入视野。它体型健硕,短角像两柄打磨过的匕首,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每走几步它就停下来,昂首嗅闻空气,鼻孔不断张合。
冷志军屏住呼吸——这头公狍子比他预想的还要警觉。
狍子群行进到第一个拐弯处时,公狍子突然竖起耳朵,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冷志军眯起眼,发现是套索旁的伪装被风吹动了一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适时地传来一声乌鸦叫。
公狍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它犹豫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后方的母狍子和幼崽也跟了上来,完全没注意到脚下微微隆起的雪堆。
钢丝套索弹起的瞬间,公狍子的前腿被牢牢箍住!
它惊恐地嘶鸣一声,本能地向前猛冲,却让套索缠得更紧。
后面的狍子群顿时炸了锅,一头母狍子慌不择路,正好撞上第二个套索。
两只幼崽吓得原地打转,被黑背一个猛冲赶进了预设的包围圈。
冷志军的声音像块裂冰。
三人如离弦之箭冲出隐蔽点。
冷志军直奔那头公狍子,动作快得几乎拖出残影。
被套住的猎物疯狂踢蹬,尖利的蹄子在他棉袄上划开两道口子。
他灵活地侧身避开,突然一个滑铲从狍子腹下穿过,同时猎刀出鞘!
刀光如月下秋水,精准地刺入颈椎缝隙。
公狍子剧烈抽搐几下,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中,冷志军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在杀戮,而是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
看好了,要这样下刀。他招呼两兄弟过来,指着公狍子颈部的伤口,避开主要血管,血放干净肉才好吃。
铁子脸色发白,但强撑着没扭头。
刘振钢学得最认真,甚至主动请缨处理第二头猎物。
冷志军在一旁指导,声音低沉平缓,像是在讲授最普通的农活技巧。
当最后一头狍子咽气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冷志军单膝跪地,用手掌抚过公狍子尚未闭上的眼睛,轻声说了句什么。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回屯的路上,铁子扛着只幼崽,小脸兴奋得通红:军子哥!咱们明天还来不?
冷志军揉了揉他的脑袋,月光下的笑容罕见地温和:先把今天这些处理好。
他看了眼正在练习打绳结的刘振钢,钢子,明天教你硝皮子。
屯口的灯火越来越近。
冷志军突然停下脚步,从猎物堆里挑出最肥的一条后腿。
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这个给胡炮爷家送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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