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七日,大雪节气。
安水县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凛冽的西北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打在县政府斑驳的墙壁上,发出“嗖嗖”的声响。
街角那家“红星录像厅”门口,破旧的音响声嘶力竭地吼着《古惑仔》的插曲,几个穿着不合身仿制牛仔服、头发染得黄一块绿一块的半大小子,缩着脖子,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笨拙地叼着烟卷,互相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陈默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吐槽:“真是风靡全亚洲的‘精神污染’啊,这城乡结合部的模仿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办公室里生着一个老旧的铁皮炉子,炉火不算旺,勉强驱散着寒意。
墙上那本手撕日历,清晰地显示着今天的日期。绿色铁皮文件柜角落放着搪瓷杯,杯壁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有些褪色。
桌上摊开着关于明年开春柑橘品种改良的初步计划,还有一份东州市关于稳定元旦春节期间市场物价的通知——上面提到要确保猪肉价格稳定在每斤三块五左右,鸡蛋两块左右。
陈默如今临时负责县政府这一摊子工作,月薪能拿到六百多块,在这小县城已属高收入,但他知道,这点钱在北上广深,可能也就够苏晓冉买件像样的衣服。
想到苏晓冉,他眼神微黯。最近一次通话,她兴奋地讲述着又接拍了一部大制作,导演是如何如何有名,合作的演员是哪些国际巨星,语气里的雀跃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让陈默只是安静地听着,最后说了句“注意身体,别太累”。话筒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你也是”。
“陈县长!陈县长!不好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浓重本地方言的呼喊,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也打断了陈默的思绪。
陈默转身,看到办公室门口,通讯员小周正拦着一对衣着破旧、满面泪痕的中年农民夫妇。
男人皮肤黝黑,皱纹深刻得像刀刻一样,女人则几乎瘫软在地,被男人死死搀扶着。
“怎么回事?”陈默快步走过去,语气沉稳。
“县长,是红旗乡来的老乡,说他们家闺女昨天来县城卖橘子,一晚上没回去,今天也没见人影,找到县政府来了…”小周连忙解释,脸上带着为难。
陈默示意小周让开,走到那对夫妇面前,用尽量温和的语调,操起略带生疏的本地方言:“老乡,莫急,莫急,慢慢讲,到底是咋个回事?我是陈默,临时负责县里工作的。”
那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一声就要跪下,被陈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家小梅…张小梅,昨天一早挑着两筐自家种的‘安水蜜橘’来县城卖,说好了卖完就回,这都一天一夜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男人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女人也哭嚎起来:“我家小梅才十六岁,听话得很,从来不会在外头过夜的!肯定是出事了啊!”
十六岁,卖橘子,失踪…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几个在寒风中模仿“古惑仔”的身影,闪过因柑橘产业触动的某些利益链条。
“小周,倒两杯热水来。”陈默吩咐道,然后将夫妇俩扶进办公室,让他们坐在长条木椅上,“老乡,别急,慢慢说,把详细情况告诉我,昨天张小梅是几点出门的?打算去哪里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
他语气里的镇定和关怀,让慌乱失措的夫妇稍微安定了一些。
男人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陈默耐心听着,不时追问细节。内心却在飞速盘算:“人口失踪,黄金二十四小时…这已经快过了。如果是普通的走失或者…私奔,还好说。就怕…”
他立刻让小周通知县公安局局长赵大力。
赵大力来得不算慢,但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裹着一件旧的军大衣,进门先搓了搓手,看了眼那对农民夫妇,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县长,什么事这么急?”赵大力的嗓门一如既往的洪亮。
陈默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赵大力听完,撇了撇嘴,几乎是习惯性地说道:“红旗乡的?十六岁的女娃子…陈县长,不是我说,这种事儿,十有八九是自个儿跟相好的野男人跑了!乡下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管不过来!等过几天,说不定就自个儿回来了。”
这话一出,那妇女哭得更凶了,男人也激动起来:“不可能!我家小梅不是那样的娃!”
陈默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赵大力这人直来直去,有时甚至有些粗暴,但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测,尤其当着受害者家属的面,极其不妥。
“赵局!”陈默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人是失踪了,家属报案,我们就要立案侦查。‘说不定’、‘十有八九’这种话,不是你一个公安局长该说的。”
赵大力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看着陈默那双平静却锐利的眼睛,想到这位年轻副县长扳倒高启盛的手段,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嘟囔道:“我是说,这种案子查起来费时费力,多半没结果…”
陈默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只用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赵局,我理解基层工作的难处,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万一张小梅不是跟人跑了,而是遇到了恶性案件呢?比如,拐卖?甚至…更糟的?”
他顿了顿,看着赵大力微微变色的脸,继续加码:“现在全县上下都在盯着我们,‘安水蜜橘’刚有点起色,县里刚刚经历过高启盛事件的动荡,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一起恶性少女失踪案,而我们公安机关最初还定性为‘跟人跑了’…到时候舆论起来,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上级会怎么看我们?你我这顶刚刚戴稳没多久的乌纱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番话,既有对潜在风险的冷静分析,又点明了关乎彼此切身利益的后果,可谓戳中了赵大力的要害。
赵大力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后怕。
他办案多年,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习惯了用经验主义去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此刻被陈默点醒,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陈县长,你的意思是…”赵大力的态度明显端正起来。
“我的意思是,立刻立案!动用一切必要手段,寻找张小梅的下落。”陈默语气斩钉截铁,“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尸首,给家属一个交代,给全县人民一个交代!”
他最后一句声音提高,不仅是说给赵大力听,也是说给那对绝望的夫妇听。
男人紧紧攥着拳头,女人则止住了哭声,充满希冀地看着陈默和赵大力。
赵大力猛地挺直腰板,“啪”地敬了个礼,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粗犷,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敷衍:“是!陈县长,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去安排人手,成立专案组,从张小梅昨天可能活动的区域开始排查!就是把安水县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人找到!”
看着赵大力雷厉风行离去的背影,陈默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那块大石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安抚了夫妇俩几句,让小周安排他们先去休息,并承诺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他们。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铁皮炉子里煤块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窗外,不知哪家音像店传来了王菲和那英空灵的歌声:“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相约九八》,与眼下这起冰冷的失踪案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陈默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十六岁…卖橘子…失踪…”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
“是高家残余势力的报复?针对我推动的柑橘产业?还是单纯的社会治安案件?那些受港片影响,盲目讲究‘江湖义气’的小混混所为?”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交织成一张模糊而危险的网。
“安水县这潭水,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拿起钢笔,在那份柑橘改良计划书的背面,用力写下了“张小梅”三个字,又在外面画上了一个沉重的圆圈。
大雪已至,少女失踪,迷雾笼罩安水。他这位临时负责的副县长,面临的第一个严峻考验,竟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沉重。
悬念,如同窗外的阴云,层层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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