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这片末日般的废墟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
当那扇吱呀作响的食堂大门被陆远从内推开时,所有人都以为救世主带着热腾腾的饭菜回来了。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股浓浓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硬核工业风。
陆远没开火,连灯都懒得开一盏。
他就那么靠在门框上,咔嚓咔嚓地啃着一个苹果,像个收完租准备看戏的包租公。
门口一字排开五口锈迹斑斑的旧铁锅,旁边是十把造型各异、仿佛刚从中古兵器谱上扒下来的铲子,外加几袋盐、糖、酱油等基础调料。
一张歪歪扭扭的告示贴在墙上,字迹龙飞凤舞,堪比当代抽象派艺术:“工具免费试用,场地随便练,翻车不限次,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人群沉默了,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一丝被“鸽”了的愤怒。
终于,那个永远冲在吃瓜第一线的李维真忍不住了,他指着那堆破铜烂铁,声音都劈了叉:“不是,哥们儿,你这是……认真的?真让我们自己来?”
陆远把苹果核精准地抛进远处的垃圾桶,拍了拍手,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不然呢?我又不是居委会大妈,还能天天管你们饭?从现在起,这里正式升级为‘共享厨房2.0版’,主打一个参与感。哦对了,水电气免费,大家省着点用,毕竟现在找人修煤气管道挺贵的。”
这话一出,人群更安静了,面面相觑,仿佛一群被赶鸭子上架的旱鸭子。
让他们去跟怪物拼命,眼都不眨一下,可让他们拿起锅铲,那简直比面对S级异种还恐怖。
那锅铲,在他们眼里,重若千钧。
僵持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鼓起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勇气。
她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一口锅前,学着记忆中妈妈的样子,颤巍巍地倒油、打蛋。
周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比看她单挑boss还紧张。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油温太低,金黄的蛋液倒下去,连个像样的泡都没冒,直接瘫成了一滩湿漉漉、毫无灵魂的蛋饼。
小女孩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金豆子在里面直打转。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只手递过来一个新鸡蛋。
陆远不知何时蹲到了她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坏笑:“别哭啊,来,恭喜你,成功解锁人生第一份‘溏心失败作’。这玩意儿虽然卖相不行,但起码证明了你敢于迈出第一步。再来一次,这次记得把锅烧到冒烟。”
这句半调侃半鼓励的话,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那个一直拿着手机记录一切的小桃,立刻将这句话录下,第二天就做成了一条巨幅标语挂在墙上,旁边还配了个可爱的简笔画:“每一口糊饭,都是通往美味的签证。”这句骚话瞬间火遍了整个避难所,成了大家互相打趣的新梗。
在陆远的“放养”和“毒鸡汤”双重攻势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
公共厨房里从此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惨剧:切菜切到手的、把盐当糖放的、炒菜把自己眉毛燎了的……但奇怪的是,没人抱怨,反而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过,冰雪聪明的凌霜很快发现了新问题。
她注意到,即便陆远已经彻底当了甩手掌柜,许多居民在做菜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寻求一种虚无缥缈的“陆师傅指导”。
哪怕只是切个葱花,都要举起来问旁边的人:“你看我这样切,行吗?像不像陆远切的?”这种精神依赖,比生理依赖更可怕。
于是,一个深夜,凌霜悄悄组织了一场“夜间盲做挑战赛”。
规则很简单:所有参与者蒙上眼睛,仅凭触觉和嗅觉完成一道指定的菜品,比如最简单的番茄炒蛋。
完成后,大家互相品尝,但不许提一个字关于“像不像陆远做的”,只能评价味道本身。
一位曾经是公司高管的大叔,在摸黑搞定一盘回锅肉后,摘下眼罩,尝了一口自己那卖相堪比车祸现场的作品,却突然沉默了。
半晌,他感慨万千:“我以前总想复刻陆师傅那个味道,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模仿谁,我就是喜欢辣多一点,蒜香重一点,这就是老子的味道!”
这一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小桃见状,立刻抓住热点,顺势推出了“邻里菜谱交换日”活动。
她鼓励大家把自家压箱底的祖传秘方或者自己瞎琢磨的“黑暗料理”拿出来展示分享。
一时间,公共厨房成了美食博览会。
有人端出奶奶传下来的梅干菜炖肉,那香味,馋得人直流口水;有人分享了自己在外面打工时,跟工地大厨偷师学来的工地麻辣烫,简单粗暴,但味道一绝。
最让人意外的是,连一向高冷的凌霜都破天荒地拿来一份作品。
那是一份用料极其简陋的炒面,盘子边上还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任务速食改良版炒面——由一包压缩蔬菜、一包军用酱料和一颗在便利店废墟里找到的鸡蛋复刻而成。备注:执行代号‘暴风雪’那晚,靠它活下来的。”
瞬间,整个厨房都安静了。
人们看着那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炒面,仿佛看到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个女战士在绝境中为自己点燃的微弱希望。
食物,第一次超越了味道本身,承载了故事和生命。
一周后,公共厨房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轮值制度。
居民们自发排班,负责打扫卫生、补充调料,甚至还有厨艺好的人当起了“值班教练”。
陆远彻底成了闲人,整天蹲在角落里,笑眯眯地看着一群孩子拿着小号锅铲比赛颠勺,比谁颠得更高。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轻微而沉稳的金属碰撞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颤巍巍但又无比稳当地,将那口曾象征着“神之灶台”、陆远专属的玄铁锅,架在了一个空着的灶眼上。
那口锅,自从陆远退居二线后,就再也没人敢碰,仿佛那是不可触碰的圣物。
老太太回头看到了陆远,露出了一个满是皱纹的慈祥笑容:“小伙子,借你锅用用。我那小孙女,就是上回把蛋煎糊了那个,今天她要第一次掌勺,给她做顿好的。”
陆远怔住了。
也就在这一刻,他脑海里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界面,悄然弹出一行冰冷的文字:【恭喜宿主,社群烹饪文化自循环模型已初步建成。
生存点数+1000,解锁新阶段权限。】
陆远没理会那烦人的系统提示,只是抬头望向食堂外。
傍晚的天空下,避难所的各个角落,几十个简易烟囱正冒出袅袅炊烟。
那烟火气汇聚在一起,升腾,盘旋,像是无数平凡的灵魂,在这片废土之上,亲手为自己点燃的希望火炬。
这烟火是温暖的,但天空的脸却说变就变。
一阵冷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吹散了刚刚升起的炊烟,带来了乌云和泥土的腥气。
陆远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一种被冰冷而精准的标尺审视的感觉,从脊背升起,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就曾面对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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