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歇,天光微明,山风裹着湿土气息扑面而来。
墨七弦立于城南坡顶,黑袍贴身未干,袖中频谱仪仍在震颤。
猩红波形在屏幕上翻滚不休,像一头被惊醒的兽,在静默中发出无声咆哮。
她凝视着那串逆向脉冲数据流,指尖飞速滑动,调出昨夜接收到的原始信号图谱——频率、振幅、相位偏移……每一项参数都与她改良版“启智钉”的共振曲线高度吻合。
这不是巧合。
更不是攻击。
这是唤醒。
她瞳孔骤缩,脑中电光石火般掠过昨夜地底蓝光、九化身残骸的抽搐、以及遍布城乡的陶罐网络。
一个可怕的推论如冰水灌顶:她的认知锚点没有单向输出,而是被反向接入了某个庞大的隐性控制网。
而这张网的节点,正是即将在元宵夜点亮的千城花灯、舞龙机关、社火傀儡——那些由民间匠人亲手制作、百姓亲手点燃的“喜庆之物”。
“不是随机响应……”她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铁,“是编组指令。它们已经被预设为接收端,只等一个时间戳。”
她立刻取出随身铜钉,欲接入民用通讯链路,启动“天工义会”的紧急预警协议。
可指腹刚触到钉身,系统反馈却是一片死寂。
【连接失败:权限封锁】
【原因:中央枢机令已生效——所有非官属移动傀儡即刻停运,违者以谋逆论处】
墨七弦眉心一跳。
萧无咎动手了。
他果然察觉到了异常,但他的应对方式不是追查源头,而是直接掐断所有可能失控的变量——包括她建立的民间智慧网络。
“你想锁住风暴,却把所有人关进了风雨之中。”她冷笑一声,眼中却无怒意,只有锐利如刀的清醒。
就在这时,坡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篾儿带着一群孩子冒雨奔来,发梢滴水,脸上满是惊惶。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败的花灯残骸,灯纸撕裂,竹骨外露,显然是被野狗争抢后丢弃的。
“墨姐姐!”她喘着气,将花灯递上,“我们在东市脚夫巷捡到的……它不对劲!我摸它的齿轮组,手感不像节庆机关——太规整了,像是……有人偷偷改过。”
墨七弦接过,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微型解构钳,撬开灯骨夹层。
刹那间,她呼吸一顿。
在灯芯支架背后,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星髓晶体——这种矿物只在高能反应堆废墟中自然生成,能储存极微量但高度稳定的量子信息。
而晶体旁,赫然连着一组微型引爆装置,导线细如蛛丝,末端接驳至灯穗金属扣环——一旦触发,火焰会瞬间逆流,引发连锁爆燃。
最骇人的是,她在晶体核心读取到一段加密时序码:
【同步触发:元宵子时,全频段共振】
她猛地抬头,脑中迅速推演全境布局——六十城,每城千灯,灯灯相连,构成一张覆盖全国的认知干扰场。
若同时引爆,冲击波不仅摧毁建筑,更会通过空气震荡与光热辐射,破坏所有暴露在外的精密机关结构。
尤其是她刚刚推广的“启智钉”与“问答井”系统——这些象征新知识萌芽的造物,将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
这不是屠杀。
这是文明断代。
是有人要借万民之手,亲手焚毁这个正在苏醒的时代。
“谁让这些灯流入民间?”她问,声音低沉如铁。
“据说是官府采办,分发各坊自行组装。”小篾儿咬唇,“但我们查了东市的登记册,这批灯的骨架……是江南三大灯坊联合承制。”
墨七弦眼神一凛。
江南三大坊——素来只接皇室贡品,何曾参与民用工事?
正思索间,灰鹞如影而至,肩头沾着夜露,左臂义肢关节发出细微的冷却嗡鸣。
“密报送到了。”他递上一卷浸油皮纸,“洛阳、扬州、荆州……二十城舞龙队均已换新龙。龙头内部风箱结构远超照明所需,疑似动力舱。”
他展开一张热成像图——由飞鸽接力拍摄,层层拼接而成。
图中清晰可见,龙腹中空,布满交错传动轴与储能簧片,某些节点甚至配备了微型压电转换器。
“这不是舞龙。”灰鹞沉声道,“是移动电源阵列。一旦激活,它们能在地下形成共振场,放大星髓晶体的引爆能量。”
墨七弦沉默良久,忽然问:“谁做的这些龙?”
灰鹞顿了顿:“主匠人……灯娘。三年前,她因‘私改灯骨’被九机阁罚跪三日,从此再未公开出手。”
墨七弦眸光一闪。
一个被禁言的匠人,突然出现在国家级的社火工程中,还主导了如此关键的设计?
太巧了。
“去作坊区。”她下令,“不取图纸,不碰机关——我要她工作的影像,尤其是……她的手势节奏。”
灰鹞领命而去,身影没入晨雾。
小篾儿站在一旁,低声问:“姐姐,他们会烧掉我们的陶罐吗?”
墨七弦望着远处城区,那里已有炊烟升起,孩童嬉闹,仿佛明日就是太平盛世。
她没有回答。
只是将手中破损的花灯轻轻放下,指尖拂过那枚星髓晶体,如同抚过一颗尚未引爆的心脏。
夜色再度降临前,她独坐于墨家旧库深处的地窖。
四壁无灯,唯有工作台上一盏微型声纹模拟器泛着幽蓝微光。
她插入一枚金属碟片——那是灰鹞冒险带回的影像记录,截取了灯娘在作坊中连续七日的操作片段。
手指轻点,播放。
画面中,灯娘低头雕琢龙骨,动作沉稳,节奏却隐隐透出某种规律——每一次敲击、每一次拧紧螺栓,间隔微妙,不似寻常工匠的随意发力。
墨七弦将这段手势轨迹导入分析模块,转换为音频波形。
扬声器中传出极微弱的敲击声,断续、低频,如同暗夜叩门。
她闭眼聆听,脑海中自动将其与《破妄图说》中的节拍密码对照——那是祖辈流传的机关师密语体系,以节奏而非文字传递核心技艺。
当第三段敲击结束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节拍……
竟与《破妄图说》第三页的失传口诀完全吻合。
墨七弦指尖悬停在声纹模拟器的终止键上,却迟迟未按。
那串由灯娘手势转化而来的敲击声仍在幽暗中回荡,断续如呼吸,低频如叹息。
她闭目凝神,任那段节奏在脑内反复回放——三短一长,顿挫分明,正是《破妄图说》第三页所载“危局变法”的起始节拍。
“火药减半,引信剪短。”
八个字像冰针扎进她的神经。
这不是叛逆,是求生;不是配合,是抵抗。
一个被九机阁打压、被迫为敌造器的匠人,竟用最原始的身体语言,在千万双眼睛注视下,偷偷传递出这道微弱却清晰的求救信号。
她睁开眼,眸光已变。
不再只是破解阴谋,而是接住那道从深渊里伸出来、颤抖的手。
工作台上的金属碟片已被取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边缘崩裂的灰褐色陶片——那是母亲临终前塞入她襁褓中的遗物,据说是祖传“启智窑”最后一炉成品。
千百年来,墨家机关师以陶为媒,承载初代意识编码。
如今,这块碎陶将化作“静默之种”的灵魂锚点。
她将陶片碾成细粉,混入熔炉中湛蓝流动的星髓信标浆液。
高温下,粉末迅速溶解,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仿佛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
她没有使用任何外部编程指令,而是将自己的脑波频率导入冷却模具——以心为码,以念为钥,让这枚反制程序从诞生之初,就带着“母体”的意志。
“不攻击,不摧毁。”她低声自语,“我只是……覆盖你们的命令。”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窖铁门缝隙时,灰鹞与小篾儿已候在门外。
两人浑身湿冷,眼中却燃着未曾熄灭的火。
墨七弦走出地窖,手中托着三十六枚尚未完全冷却的微型信标,每一枚都封存在普通孩童玩的兔子灯笼底部,外表毫无异样。
“你们不去拦截,也不去警告。”她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你们只管把灯送到人最多的地方——庙会入口、社火起点、城门广场。让每一个孩子提着它奔跑,让每一盏灯成为传播节点。”
灰鹞皱眉:“若被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她嘴角微扬,透出一丝近乎锋利的快意,“但等他们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我们的光,已经流进了他们的网。”
小篾言欲问,终是咬唇点头,抱起一篮灯笼转身离去。
脚步渐远,融进市井初喧。
墨七弦独立檐下,望着东方天际渐次亮起的鱼肚白。
她知道,今夜之后,要么万民共庆,星火燎原;要么烈焰焚城,文明倒退。
但她更知道——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对抗时代。
有人在沉默中递刀,有人在黑暗中点灯。
而她,要做那束最先撕裂黑夜的光。
远处山巅,一台早已废弃多年的探测傀儡静静矗立,镜头蒙尘,关节锈蚀。
忽地,其核心处蓝光一闪,再闪,如心跳复苏,缓缓转向城市方向。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段沉寂千年的接收协议,正悄然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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