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双姝百货铺”的油布棚上，溅起细密的水花。温乐瑜正蹲在柜台后清点布娃娃的存货，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嚷声，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喊。
“乐瑜姐，出事了！”看铺子的小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煞白，“王红带着她男人堵在门口，说咱卖的花布是次品，洗一次就掉色，把她家新做的被面都染坏了！”
温乐瑜心里咯噔一下。这批花布是上周从县城供销社进的，李主任特意说是上海来的紧俏货，质量过硬，怎么会掉色？她刚要起身，林薇已经卷着袖子冲了出去，军绿色的工装裤裤脚还沾着泥——她刚从菜地里回来。
“王红你嚎啥！”林薇的大嗓门盖过雨声，“咱铺子的布都是供销社正规渠道进的，有发票有凭证，你说掉色就掉色？拿证据来！”
王红坐在泥水里哭天抢地，她男人叉着腰骂：“证据？这被面就是证据！前天在你这儿买的花布，昨天刚做成就下水洗，结果一盆水都染成红的了！你们这是坑人！”
周围很快围拢了看热闹的村民，有人指指点点：“怪不得我上次买的蓝布也有点掉色……”“会不会是进了假货啊？”
温乐瑜站在门口，手心微微出汗。她认得王红——就是之前在知青点总找她们麻烦的那个短发姑娘，后来嫁给了邻村的木匠，怎么突然来找茬？
“把被面拿来我看看。”温乐瑜定了定神，声音虽轻却稳。王红男人不情愿地把被面递过来，果然能看见大片晕开的红色，边缘却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温乐瑜指尖捻了捻被面的布料，又闻了闻，突然抬头看向王红：“这被面用的不是咱铺子的布。”
“你胡说！”王红跳起来，“我明明是在你这儿买的！”
“咱铺子里的上海花布有暗纹，你这被面布料粗糙，连个厂标都没有，根本不是一批货。”温乐瑜指着被面边角，“而且这掉色痕迹太均匀，倒像是用染料故意染上去的，不像自然掉色。”
林薇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揪住王红男人的胳膊：“说！是不是你们自己买了次品布，想栽赃给我们？我告诉你，诬陷好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她手上稍一用力，那男人疼得“哎哟”叫出声，脸都白了。
“我、我没有……”王红男人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薇。
就在这时，一把油纸伞撑到了温乐瑜头顶，带着熟悉的皂角香。陆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军绿色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手里还拎着个军用水壶：“刚从部队回来，听见这边吵，就过来了。”他把水壶塞给温乐瑜，里面是温热的姜茶，“先暖暖身子，别着凉。”
王红看见陆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喊：“陆排长，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温乐瑜她们卖假货坑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峥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那床被面，又看了看温乐瑜手里的进货发票，沉声道：“供销社的进货渠道正规，发票上有编号可查。王红，你说在这儿买的布，有收据吗？”
王红顿时哑火，支支吾吾道：“我、我没要收据……”
“没收据，又拿不出和铺子布料一致的证据，凭什么说我们卖假货？”林薇冷笑，“我看你们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来捣乱的吧？是不是温明珠让你们来的？”
这话一出，王红的脸“唰”地白了。周围的村民也炸开了锅——谁不知道温明珠跟温乐瑜这对真假千金不对付，前阵子还在镇上说过要让“双姝百货铺”做不下去。
“我可没说……”王红慌忙否认，却被林薇步步紧逼：“没说？那你说说，这被面到底是哪来的？你男人前天根本没去县城，怎么会在咱这儿买布？”
原来林薇刚才趁乱问了旁边的邻居，早就摸清了王红男人那天根本没出门。
王红男人见瞒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温明珠！她给了我们五块钱，让我们来闹一场，说只要把铺子名声搞臭，就再给我们十斤粮票……”
真相大白，围观的村民纷纷指责王红夫妇，有人喊：“把他们送公社去！让书记评理！”
王红哭着求饶，陆峥却看向温乐瑜：“你想怎么处理？”
温乐瑜看着雨里瑟瑟发抖的王红，想起以前在知青点的事，终究软了心：“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再被人当枪使。”她转向众人，声音清亮，“大家放心，咱铺子的货都是正经渠道来的，要是真有质量问题，凭收据包退包换！”
陆野扛着根扁担从雨里跑进来，裤脚卷得老高：“我媳妇儿没事吧？谁敢欺负我媳妇儿，我一扁担抡过去！”他看见林薇安然无恙，立刻转向王红夫妇，“还不快滚！再敢来闹事，我让我哥把你们送去劳改！”
王红夫妇连滚带爬地走了，围观的村民也渐渐散去。雨还在下，陆峥默默走到柜台后，拿起抹布帮温乐瑜擦去溅在账本上的雨水，指尖的茧子蹭过纸页，留下淡淡的痕迹。
“吓坏了吧？”他低声问，黑眸里满是心疼。
温乐瑜摇摇头，喝了口姜茶，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还好有你在。”她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路过供销社，李主任说看见王红鬼鬼祟祟的，猜她可能来找麻烦，我就赶紧过来了。”陆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肉包子，还温热着，“刚买的，快吃点。”
林薇凑过来，抢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我就说温明珠那丫头没安好心！上次抢咱布娃娃订单没抢过，现在又来使阴的！”她拍了拍温乐瑜的肩，“别气，等雨停了我去找她，保证让她以后不敢再嘚瑟！”
陆野立刻道：“我陪你去！我媳妇儿揍人，我负责拎包！”
温乐瑜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的阴霾都散了。她想起刚穿书时，自己和林薇抱着哭，怕这怕那，哪敢想能这样坦然地面对刁难？是身边这些人，给了她挺直腰杆的勇气。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峥拿起扫帚，默默清扫着门口的积水，军绿色的背影在雨幕里格外可靠。温乐瑜看着他的侧影，突然觉得，这场错嫁带来的，从来不是劫难，而是一群能并肩作战的家人。
“陆峥，”她轻声喊。
陆峥回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眼神亮得像雨后的天空：“嗯？”
“晚上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吧。”温乐瑜笑了，眉眼弯弯。
陆峥的嘴角也扬起柔和的弧度，点了点头：“好。”
柜台后的布娃娃们并排站着，穆桂英的翎子在穿堂风里轻轻晃，仿佛也在为这场小小的胜利点头。温乐瑜知道，以后或许还会有麻烦，但只要身边有林薇的拳头、陆野的贫嘴，还有陆峥这双永远护着她的手，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这场始于乌龙的错嫁，早已在岁月里酿成了最醇厚的酒，每一口，都浸透着肝胆相照的情谊和细水长流的温柔。而属于她们的故事，还在这烟火气里继续书写，像这雨后的彩虹，绚烂得让人挪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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