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正猎的时候，队里突然通知要抢收玉米，男女老少都得上场，按筐记工分。温乐瑜蹲在玉米地里，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掰棒钩子，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玉米秆，鼻尖的汗珠子滚进衣领里，凉得她打了个激灵。
“乐瑜姐，歇会儿！”林薇扛着半筐玉米从她身边走过，军绿色的头巾被汗水浸得发黑，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却绷得紧实，“我刚问过记分员，说咱这筐够大，一筐顶两筐算！”
温乐瑜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见李梅扭着腰从旁边经过，手里的筐只装了个底，却阴阳怪气地说：“哟，温乐瑜你这筐咋还空着？是不是没干过这活？也是，城里姑娘哪懂这些，还是回知青点绣花去吧。”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捏着钩子的手紧了紧。这阵子她跟着林薇学干活，掰玉米的速度已经快了不少，可跟常年下地的乡亲们比，还是差得远。
“李梅你少说两句！”林薇把筐往地上一墩，震得玉米棒滚出来两个，“乐瑜姐比你强多了！上次你掰的玉米里混了半筐青棒子，被队长骂的时候忘了？”
李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囔着“谁混青棒子了”，悻悻地往前走了。
沈砚青不知何时站在田埂上，手里拎着个军用水壶，见温乐瑜抬头，扬了扬下巴：“过来喝点水。”
温乐瑜走到他身边，接过水壶时指尖碰到他的，烫得她赶紧缩手。他的手掌总是热的，像揣了个小暖炉，哪怕在这秋老虎天里，也让人觉得踏实。
“累了吧？”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含着，甜的。”
薄荷味的甜意漫开时，温乐瑜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灯下给她磨钩子——把掰棒钩子的边缘磨得光滑，还在木柄上缠了圈布条，说这样不硌手。
“我不累。”她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就是……掰得慢。”
“没事，”沈砚青看着她被玉米叶划红的胳膊，眉头皱了皱，“慢点就慢点，别伤着自己。我多掰点，够咱俩的工分。”
远处传来沈砚北的吆喝声：“媳妇！看我这筐！满了！比你那筐还满！”林薇的声音紧跟着炸响：“沈砚北你给我站住！那是我先看到的玉米堆！”
温乐瑜忍不住笑，沈砚青也跟着勾了勾唇角，伸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玉米须：“笑起来好看。”
她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往玉米地里钻，听见身后他低低的笑声，像风吹过麦田，沙沙的，挠得人心头发痒。
中午歇晌时，大家都坐在地头啃干粮。温乐瑜刚拿出怀里的窝窝头，就见沈砚青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王大娘给的，她孙子过周岁，分了点喜馍。”他把馒头往她手里塞，“快吃，下午有力气。”
李梅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酸溜溜地说：“沈大哥就是偏心，有好东西只给温乐瑜。”
沈砚青没理她，只是看着温乐瑜小口啃着馒头，眼里的温柔像化了的蜂蜜。“慢点吃，没人抢。”
林薇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烤红薯，塞给温乐瑜一半：“刚从灶膛里扒的，甜着呢。沈砚北那混球抢了个最大的，被我揍了一顿。”
沈砚北捂着后脑勺跑过来，嘴里嚷嚷：“明明是你抢我的！还说我！”他手里举着个烤得焦黑的东西，“乐瑜嫂子，你看我给你留的烤土豆，就是……有点糊。”
温乐瑜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这下乡的日子，虽然苦，却处处透着暖。
下午突然变了天，乌云滚滚，眼看就要下大雨。队长喊着让大家赶紧把掰好的玉米运回去，不然要被雨淋湿了。
玉米堆离仓库还有段距离，得用独轮车推。温乐瑜刚要去帮忙，就被沈砚青拦住：“你去仓库等着，外面风大。”
“我能行！”她攥着车把，想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拖后腿。
沈砚青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终是松了手，却在她推车时悄悄在后面搭了把手。温乐瑜只觉得车子轻了不少，回头时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刚把玉米运进仓库，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大家挤在仓库里避雨，李梅突然指着温乐瑜的胳膊喊：“哎呀，温乐瑜你胳膊上咋起疹子了？是不是对玉米叶过敏啊？”
温乐瑜低头一看，胳膊上果然起了片小红点，痒得她忍不住想抓。沈砚青赶紧从背包里翻出个小药瓶，倒出药膏往她胳膊上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别抓，越抓越痒。”
“我就说城里姑娘娇气吧，干点活就过敏。”李梅在一旁煽风点火。
林薇立刻瞪过去：“你少说两句会死？谁还没个不舒服的时候？上次你被蜜蜂蛰了，哭着喊着要回家，忘了？”
沈砚北也跟着帮腔：“就是！我媳妇上次扛着五十斤玉米跑了半里地，啥事没有！乐瑜嫂子这是小意思！”
温乐瑜看着沈砚青专注的侧脸，听着身边吵吵闹闹的声音，突然觉得这仓库里的霉味都变得好闻起来。她想起书里写的早死结局，想起刚穿来时的恐惧，再看看眼前的人——沈砚青的温柔，林薇的护短，沈砚北的咋咋呼呼，还有这仓库里的烟火气，突然觉得，那些不好的预言，早就被这热热闹闹的日子冲得烟消云散了。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仓库的屋檐镀上了层金边。沈砚青推着独轮车，温乐瑜走在他身边，胳膊上的疹子已经不那么痒了，残留着药膏的清凉。
“沈大哥，”她突然开口，“谢谢你。”
他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满了星子：“谢啥？你是我媳妇。”
远处，林薇正追着沈砚北打，笑声传遍了整个田野。温乐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沈砚青，突然觉得，这场错嫁，或许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她偷偷攥紧了他的衣角，像抓住了这八零年代里最安稳的依靠。不管以后还有多少苦日子，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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