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一天傍晚，米小圈接到母亲的电话。
“小圈啊，最近天气忽冷忽热，你和李黎还有悠然都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惯常的关切。
“妈，我们挺好的，您和爸也保重身体。”米小圈一边接电话，一边整理着书桌。
母亲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这两天收拾家里的旧书柜，找到了你初中时候的一些课本和笔记。你们要是没地方放，我就处理掉了。”
“别！”米小圈几乎是脱口而出，“妈，您先别扔，我这周末过去看看。”
挂断电话后，米小圈的心情有些复杂。初中时期的课本和笔记，那是他青春的记忆，也是他离开父母、组建家庭前最后的少年时光的见证。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但总觉得不该就这样被扔掉。
周六上午，米小圈带着李黎和悠然来到了父母家。一进门，悠然就扑进奶奶怀里：“奶奶，我好想你！”
“哎哟，我的小悠然，奶奶也想你！”母亲开心地抱起孙女，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父亲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小圈，来看看这个，昨天刚找出来的。”
米小圈接过相册，翻开一看，竟然是他初中时期的照片。有穿着校服的单人照，有和同学们的合影，还有几张是运动会上拍的。照片里的他瘦瘦的，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爸爸小时候！”悠然好奇地凑过来看，“爸爸好瘦啊！”
李黎也凑过来看：“真的，比现在瘦多了。”
“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再多也不长肉。”父亲笑着说，“不像现在，稍微多吃点就……”
“爸！”米小圈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父亲。
母亲从书房里搬出一个纸箱：“这就是你初中时候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看看哪些要留，哪些不要。”
米小圈打开纸箱，一股熟悉的旧纸张气味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一摞课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课本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但保存得还算完整。他随手翻开一本语文课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初二（3）班 米小圈”。字迹稚嫩但认真，每个字都一笔一划。米小圈不禁笑了，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个认真的学生。
“爸爸，这是什么？”悠然拿起一本笔记本。
“这是爸爸初中时候的数学笔记本。”米小圈接过本子翻开。里面记满了公式、例题和解题步骤，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反映出当时听课的不同状态。
翻着翻着，米小圈的手忽然停住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让他心头一震：“别考太烂。 ——爸”。只有四个字，加上一个破折号和落款，笔迹有力而略显潦草，正是父亲的笔迹。没有日期，但米小圈清楚地记得，那是初二期末考试前，父亲写给他的。
那天晚上，他正在书房复习，父亲推门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张纸条放在他的书桌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出去了。米小圈记得自己当时看着这张纸条，心里既感动又好笑。感动的是父亲用这种方式表达关心，好笑的是“别考太烂”这个说法——既不是“考好点”，也不是“加油”，而是“别考太烂”，典型的父亲式表达。
“爸，您还记得这个吗？”米小圈把纸条递给父亲。
父亲接过纸条，戴上老花镜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记得。那时候你快要期末考试了，我看你复习得挺紧张，想鼓励你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写了这么一张纸条。”
“您这鼓励方式可真特别。”米小圈笑着说。
“怎么特别了？”父亲推了推眼镜，“‘别考太烂’，既表达了期望，又给了你压力，还留有余地。你要是考好了，说明听了我话；要是考砸了，那就是‘太烂’，没达到基本要求。”
李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爸，您这逻辑还真严密。”
母亲也凑过来看：“你爸就是这样，关心人也不会好好说。明明是想让小圈放松，别太紧张，非要写成‘别考太烂’。”
“结果呢？”悠然好奇地问，“爸爸考得好吗？”
米小圈回想了一下：“那次期末考试……我考了班级第十名。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太烂’。”
“正好符合要求。”父亲满意地点点头，“在我的预期范围内。”
大家笑了起来。米小圈仔细地看着这张已经泛黄的纸条，忽然发现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之前因为折叠的缘故没有注意到。他翻过来看，是母亲的字迹：“尽力就好，注意身体。 ——妈”。米小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原来这张纸条不是父亲一个人的叮嘱，而是父母共同的关心。父亲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期望，母亲则用她温柔的方式给予安慰和支持。
“妈，您也写了。”米小圈把纸条递给母亲。
母亲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忘了。那天晚上看到你爸写了纸条放在你桌上，我觉得他写得太严肃了，就在背面加了一句。后来你爸还说，我破坏了他的‘教育效果’。”
“什么教育效果。”父亲摇摇头，“你那句加上去，整个纸条的氛围都变了。本来是想给小圈一点压力的，你这一写，压力全没了。”
“孩子考试本来压力就大，你还给他加压？”母亲不服气地说，“小圈那段时间每天都复习到很晚，我看着都心疼。”
听着父母的“争论”，米小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他的父母，一个严肃内敛，一个温柔细心，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同样的爱。而这张小小的纸条，同时承载了两种不同风格却同样深沉的关爱。
“爸爸，我可以也有一张这样的纸条吗？”悠然仰着小脸问。
“当然可以。”米小圈抱起女儿，“不过，悠然现在不用考试，等悠然上学了，爸爸也给悠然写鼓励的纸条，好不好？”
“好！”悠然开心地说，“我要粉色的纸条！”
“没问题，粉色的。”米小圈笑着答应。
他继续翻看纸箱里的其他物品。除了课本和笔记，还有几本练习册，一些试卷，以及一个铁皮铅笔盒。打开铅笔盒，里面有几支用短了的铅笔，一块已经硬得像石头的橡皮，还有一把生锈的小刀。
“这些东西你还留着？”李黎惊讶地问。
“我也不知道。”米小圈摇摇头，“可能是随手收起来的，然后就忘了。”
在铅笔盒的夹层里，他又发现了几张纸条。有一张是同学传来的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笑脸，写着：“下课后一起去打篮球？”；有一张是课程表；还有一张是草稿纸，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着各种公式和计算过程。
但最让米小圈触动的，是另一张父亲写的纸条。这张纸条稍微大一些，上面的字迹也更加工整：“小圈：昨天家长会，老师说你最近学习有进步，但要戒骄戒躁。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但也要记住，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继续努力。 ——爸”
这张纸条有日期：2006年5月12日。米小圈记得那次家长会，那是初二下学期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他期中考试考了班级第八名，比上学期期末进步了五名。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表扬了他，但也提醒他不要骄傲。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家，没有直接表扬他，而是写了这张纸条放在他的书桌上。米小圈记得自己当时看到“爸爸为你感到骄傲”这句话时，心里特别激动。因为父亲很少直接表达情感，这样的肯定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张我也记得。”父亲看到纸条后说，“那次家长会，你们班主任特别提到你，说你是‘潜力股’，只要保持状态，初三一定能考进重点高中。我听了很高兴，但回家后觉得不能直接表扬你，怕你骄傲，就写了这张纸条。”
“您写‘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表扬了。”米小圈诚恳地说。
父亲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我很少表扬你，但心里一直以你为傲”。母亲在一旁补充：“你爸就是这样，心里想十分，嘴上只说三分。每次你考试考得好，他都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多高兴。”
“哪有。”父亲不好意思地否认，但脸上的笑容出卖了他。
米小圈继续翻找，又发现了母亲写的一些纸条。有一张是提醒他加衣服的：“今天降温，记得穿外套。”有一张是关心他身体的：“看你最近有点咳嗽，我买了梨，晚上炖冰糖梨水给你喝。”还有一张是生活小贴士：“袜子放在左边抽屉第二格”。这些纸条都不长，有的甚至只有一句话，但每一张都充满了母亲的关怀。米小圈一张张看过去，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每天为他操心生活细节的母亲。
“妈，您写了这么多纸条啊。”米小圈感慨地说。
“那时候你上初中，正是叛逆期，我直接说你总是不耐烦，就写纸条。”母亲笑着说，“放在你桌上，你看到了自然会看。这样既传达了信息，又避免了正面冲突”，李黎听后很受启发：“这方法真好。等悠然长大了，到了叛逆期，我也用这招。”
“悠然才不会叛逆呢。”悠然立刻反驳，“我最听妈妈话了！”，大家都笑了。米小圈把所有的纸条都收集起来，数了数，一共有十七张。其中八张是父亲写的，九张是母亲写的。时间跨度从初一到初三，内容涵盖学习、生活、健康等各个方面。
“这些纸条，我要好好保存。”米小圈郑重地说。
“保存它们干什么？”父亲不解，“都是些没用的旧纸条。”
“不，它们很有用。”米小圈认真地说，“它们记录了您们对我的爱和关心。虽然您们表达爱的方式不同，但都是同样的深情。我想让悠然也知道，她的爷爷奶奶是怎样爱爸爸的”。李黎赞同地点点头：“是啊，这些纸条是爱的见证。等悠然长大了，给她看看，让她知道，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悠然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拿起一张纸条，问：“奶奶，这张是您写的吗？”
“是呀。”母亲接过纸条看了看，“这是提醒你爸爸记得带伞的。那天早上我看天阴沉沉的，怕下雨，但他已经出门了，我就写了这张纸条放在他书桌上，希望他中午回家时能看到。”
“那爸爸带伞了吗？”悠然问。
米小圈想了想：“好像……没带。因为我中午没回家，在学校吃的午饭。不过下午放学时下雨了，是刘浩的爸爸开车顺路送我回家的。”
“你看，写纸条也不一定有效。”父亲揶揄道。
“但心意到了呀。”母亲反驳，“至少我关心了，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
听着父母的对话，米小圈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纸条的意义，不在于是否达到了实际效果，而在于它们代表了父母的爱和关心。每一张纸条，都是一次爱的表达，一次关怀的传递。无论他是否按照纸条上的提醒去做，那份爱都已经收到了。中午，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饭时，大家继续聊着过去的事情。父亲回忆起米小圈初中时的种种趣事，母亲则补充了很多细节。李黎和悠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笑声。饭后，米小圈把所有的纸条整理好，准备带回家。父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说：“小圈，你现在也是父亲了。你会给悠然写什么样的纸条呢？”
米小圈想了想：“我可能会写‘悠然，今天在幼儿园玩得开心吗？’或者‘悠然，爸爸爱你’。不会像您那样写‘别玩太疯’吧”。大家都笑了。父亲摇摇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教育方式。我们那个年代，讲究的是‘严父慈母’。现在不一样了，你们更注重平等交流和情感表达。”
“但您们的爱是一样的。”米小圈说，“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您用‘别考太烂’来表达关心，我用‘爸爸爱你’来表达关心，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父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回家的路上，悠然在车里睡着了。李黎轻声说：“今天看到那些纸条，我很感动。你爸妈用他们的方式爱着你，虽然表达得很含蓄，但爱是真实的。”
“是啊。”米小圈感慨地说，“我以前总觉得父亲太严肃，不够关心我。现在回头看，他其实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关心我，只是我不懂得解读。”
“父母的爱，有时候需要时间才能理解。”李黎握住丈夫的手，“等悠然长大了，可能也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晚上，米小圈在“小圈宝宝成长记”上记录了这一天的发现和感悟：“今天在父母家找到了初中时期的一些旧物，其中最珍贵的是父母写给我的十七张纸条。父亲写的多是关于学习的叮嘱，简短而有力；母亲写的多是关于生活的关怀，细致而温柔。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却是同样的爱。”
“父亲那句‘别考太烂’，曾让我觉得他对我要求苛刻。如今再看，这其实是他独特的鼓励方式——降低期望，减轻压力，同时表达关心。而母亲在背面添加的‘尽力就好，注意身体’，则是对父亲严肃叮嘱的温柔补充。一张纸条，两种关爱，这就是我的父母。这些纸条让我明白，爱有很多种语言。父亲的爱像山，沉默而坚实；母亲的爱像水，细腻而持久。年少时，我们常常只接受自己理解的那种爱，而忽略其他形式的表达。直到自己也成为父母，才能更全面地理解父母之爱的丰富与深沉。”
“今天，我也开始思考：我将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对悠然的爱？也许我会更直接地说‘我爱你’，但也许在某些时刻，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写下属于父亲的‘别考太烂’。重要的是，让孩子感受到爱，无论以何种形式。”
“我决定把这些纸条和之前发现的便利贴放在一起，制作成一本‘家庭爱语集’。让悠然知道，爱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一句叮咛，一张纸条，一个拥抱，一次陪伴……形式不同，但本质相同。”
“感谢今天的发现，让我重新理解了父母的爱。也感谢李黎，让我学会了更直接地表达情感。在爱的传承中，我们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断寻找最适合的表达方式。”
“明天，我要给悠然写第一张正式的纸条。也许我会写：‘悠然，爸爸希望你每天都开心。’简单，直接，充满爱。而很多年后，当悠然翻看这些纸条时，她会知道，她一直被深深地爱着。”
写完后，米小圈走到悠然的房间。女儿睡得正香，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玩偶。米小圈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然后回到书房，拿起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那是悠然最喜欢的颜色。
他想了想，认真地写下：“给亲爱的悠然：爸爸爱你，永远永远。 ——爸爸，2025年4月5日”
他把这张便利贴折好，放在悠然的枕头边。明天早上，当女儿醒来时，她会看到爸爸的爱，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爱需要表达，无论是含蓄的还是直接的。而所有的表达，最终都会汇成同一条河流——那就是父母对子女无私而深沉的爱。在这条爱的河流中，米小圈正从接受者转变为给予者，传承着爱，也创造着新的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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