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那点关于“绿裙子”和“被抢东西”的模糊记忆，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王府这片深潭里似乎没激起什么大浪。日子照旧过，药房里的日子更是按部就班。锦书恢复得最好，已经能帮着林芷做些简单的捣药、分药的活儿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墨竹虽然还虚，脸色也终于有了点活人气儿，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惨白。
这天下午，阳光不错。锦书在小院里慢慢活动手脚，林芷在屋里整理新送来的一批药材单子。墨竹靠在床头，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
林芷整理完单子，一抬头，看见墨竹正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个旧布缝的小香囊，颜色洗得发白，上面绣的花纹也磨得看不清了，看着有些年头，但很干净。
“墨竹，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芷随口问了一句。
墨竹像是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把香囊往被子里藏了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来：“没……没什么，就是个旧荷包。”
林芷走近了些，看清了那个小香囊。布料普通，绣工也粗糙，是丫鬟们常用的那种。但吸引她目光的是香囊一角，用深绿色丝线歪歪扭扭绣着的一个图案——像是个小小的、形状不太规则的树叶，又像是个抽象的符号。那绿色丝线褪色严重，不仔细看几乎和底色混在一起。
“这荷包看着挺旧了，是你自己绣的？”林芷状似无意地问。
墨竹摇摇头，声音轻了些：“不是……是我娘……留给我的。”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黯淡，“就剩这么一件了。以前一直贴身收着，这次病了，换衣服的时候才翻出来。”她手指摩挲着那个褪色的绿色符号，“这个……好像是我娘随手绣上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芷的心跳漏了一拍。墨竹娘留的绣着绿色符号的旧香囊？这和她梦里呓语的“娘留的东西”对上了，那个符号……虽然褪色变形，但林芷着原主留下的记忆碎片，几乎可以肯定——那绝不是随手绣的，那是林家药仆标记的极其简化的符号，是林家内部用来区分某些特殊物品或身份的暗记！
“看着像片叶子。”林芷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语气尽量保持平淡，甚至带着点好奇，“你娘手挺巧的。”
墨竹笑了笑，有些苦涩：“巧什么呀，粗针大线的。不过我就剩它了……”她珍惜地把香囊收好，贴身放了起来。
林芷没再追问，转身继续整理药材，脑子里却飞速转动。墨竹的娘，林家药仆的标记，墨竹是家生子？还是……她娘曾经和林家有关系？这个香囊，会不会就是梦里那个“绿衣服的人”要抢的东西？那“绿衣服的人”又是谁？
线索好像多了点，但更乱了。
没过多久，药房的门被推开了。周管事走了进来，脸色比平时更严肃些，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陌生小丫鬟。
“管事。”林芷和锦书都停了手里的活。
周管事点点头，目光直接落在靠坐在床头的墨竹身上：“墨竹，这个叫小菊的丫头，是刚调到浆洗房的。她说之前在花园做洒扫的时候，大概是你中毒前两三天，好像见你在假山那边，跟一个穿得挺鲜亮的姑娘说过话？有印象吗？”
墨竹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眉头皱得紧紧的：“假山？穿得鲜亮的姑娘……管事，我……我记不清了。那几天好像就在书房和住处两边跑，没去花园深处啊……”她有些不确定，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记错了耽误事。
周管事没说话，看向那个叫小菊的丫鬟。
小菊瑟缩了一下，小声说：“奴婢……奴婢那天远远看到的，不敢确定是不是墨竹姐姐。就看见假山后头，有个穿绿……绿莹莹裙子的人影，个子不高，拉着另一个穿着咱们府里青碧色衣服的姐姐说话，看背影……有点像墨竹姐姐。不过奴婢当时急着去送东西，没看清脸，就瞥了一眼，不敢乱说……”
绿莹莹的裙子！
林芷心里咯噔一下，墨竹梦里和刚才回忆里的“绿裙子”！
墨竹自己却更茫然了：“绿裙子？府里……有穿这么打眼颜色的丫鬟吗？我真想不起来了……”她急得有点想哭，“管事，我是不是记性真坏了？”
“别急，”周管事声音沉稳，安抚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小菊也只是远远看到个背影，做不得准。你安心养病。”他挥挥手，让小菊下去了。
周管事又转向林芷：“阿芷姑娘，墨竹这阵子用的药，可有需要特别注意的？李大夫那边说，她体内那奇毒余性似乎缠绵，恢复得慢。”
林芷定了定神，把脑子里那些关于绿裙子和林家符号的念头暂时压下，认真回答：“是，那毒确实伤根本。现在主要是固本培元，温养为主，犀角、珍珠粉这些清余毒安神的已经减量了，加了黄芪、当归这些补气血的。饮食上也格外注意清淡温补，不敢大动。”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毒阴得很，恢复急不来，只能慢慢养着。”
周管事点点头：“嗯，你多费心。王爷那边也问起过。”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林芷心里明白，这是提醒。她应道：“是，奴婢明白。”
周管事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药房里安静下来。
锦书小声问墨竹：“你真一点想不起见过穿绿裙子的人了？”
墨竹苦恼地摇头：“真没有……我天天见的，都是府里这些人，哪见过穿那么亮颜色的……”
林芷没说话，走到窗边假装看外面的日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按了按心口。刚才听小菊说到“绿裙子”时，她心口那处残留的寒意似乎又波动了一下，带来一丝细微的、冰冷的抽痛。
她看着窗外王府规整的院落，阳光很好，却感觉不到暖意。墨竹那个不起眼的旧香囊，小菊口中那个模糊的绿裙子背影……这些看似零碎的线索，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
而她，还有这该死的“陨丹”，都被困在这网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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