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东暖阁内，熏香袅袅，气氛却与往日的闲适略有不同。
紫檀木大案上，摊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章程，旁边端放着那方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皇后凤印。
庄妃蔡文和坐在下首，手中捧着那份章程，秀雅的眉头微微蹙起，沉吟片刻后，她抬起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苏晚棠，语气带着一丝谨慎的提醒：
“娘娘，这章程第一条便写明，六宫用度，除皇子公主及必要开支外，一律裁减三成……此举初衷甚好，旨在节流，充盈内帑，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她略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骤然裁减，只怕会引起一些……习惯了往日用度之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些位份不高，却倚仗家族势力，惯于用金银维系宫中关系的。”
她话语委婉，但苏晚棠听得明白。这“一些人”，指的便是那些出身勋贵或朝臣之家，将后宫用度视为家族颜面与活动资本，且心思活络的妃嫔及其背后的势力。
苏晚棠此刻并未端坐案后，而是闲适地站在窗边，手持一把小巧玲珑的银剪，正细致地修剪着一盆长势喜人的薄荷。
闻言，她手下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声音平和地反问：“庄妃姐姐，依你之见，这后宫之中，最大的开销，究竟在何处？”
庄妃略加思索，条理清晰地回道：“回娘娘，臣妾协理宫务多年，依臣妾看，最大开销主要有三。其一，便是各宫主位的份例用度，涵盖衣食用度、胭脂水粉、首饰玩器，其中尤以锦缎、珠宝、名贵香料耗费最巨；其二，是各类年节庆典、宫中筵席，讲究排场，所费不赀；其三……便是些不好明说，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情打点’，各宫上下打点、相互往来，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姐姐看得透彻。”苏晚棠咔嚓一声，利落地剪下一小段徒长的薄荷枝，将一片翠绿鲜嫩的叶片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清凉提神的香气，方才继续道，“正是如此。此次裁减三成用度，并非是要让姐妹们饿着肚子，或是失了体面。目标直指那些华而不实、过于奢靡的部分。譬如，每位妃嫔每年的云锦、蜀锦份额可否稍减？那些一年也戴不了几次的赤金点翠头面，可否以更雅致精巧的银饰、玉饰部分替代？庆典筵席，可否摒弃些虚浮的排场，重在情谊与实效？将这些省下来的银子，用在真正关乎六宫福祉、社稷民生之处，岂不更好？”
她话音刚落，脑海中系统界面便悄然浮现一行评估：
「政策推演：裁减奢靡用度。预计效果：六宫整体健康指数（因饮食更趋合理、压力减小）潜在提升+5%。副作用：部分既得利益者怨气值上升+15%，需注意维稳。备注：革新总伴随阵痛，长远利益大于短期不适。」
苏晚棠在心中撇了撇嘴，暗道：怨气就怨气吧，总不能为了维持表面的和气，眼看着银子像流水般花在那些无底洞里。
国库银子都得用在刀刃上。
庄妃听了苏晚棠的解释，眉头稍展，但仍有疑惑：“娘娘思虑周全，臣妾佩服。只是……这省下来的银子，娘娘打算用于何处？若只是充入内帑，只怕难以完全平息那些削减用度带来的非议。”
苏晚棠这才放下手中的银剪，转过身来，一双明眸亮晶晶的，闪烁着充满干劲的光芒，她走到案前，指着章程的后面部分：“姐姐问到了关键处。省下来的这些银子，本宫一分都不会挪作他用，全部用于兴办两件大事！”
她指尖点着章程上的条目，语气振奋：“其一，便是在御膳房之下，增设‘药膳司’！专司研发、制作各类针对不同体质、时令、症状的养生药膳。日后，不仅六宫妃嫔、皇子公主可按需取用，本宫还打算逐步推广，将来能在宫外设立分支，让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都能受益于此，懂得如何通过饮食调理身体，防病于未然！”
“其二，”她手指下移，“依托药膳司，再设一个‘官药局’。不以营利为目的，主要是平价售卖那些常见、有效、易于辨别的药材，同时印制一些简单易懂的养生药膳方子，附以详细解说，让普通人家也能看得懂、买得起、用得上！让养生不再是达官贵人的专利！”
这宏伟的蓝图一出，庄妃尚未表态，刚巧巡查完毕，带着一身热气闯进来的丽妃楚明玉第一个听到了，立刻大声叫好，蒲扇般的手掌拍得啪啪响：“好啊！这个主意妙极了！皇后娘娘圣明！以后本宫在练武场操练累了，渴了，饿了，都不用跑回景阳宫，直接去药膳司，就能找到又好吃又补身子的东西！省事又强身！这银子花得值！”
随后而来的安嫔李淑雯，听闻此事，更是双手合十，连念佛号，眼中满是感动与赞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皇后娘娘此举，乃是莫大的慈悲，惠泽宫闱，更福泽百姓，功德无量！妾身愿将永和宫所知的一些温和药膳方子，悉数献出，以供药膳司参详使用。”
就连一向持重的德妃刘姝和，在仔细阅罢章程后，也起身表态：“皇后娘娘高瞻远瞩，化奢靡为实用，惠及众人，更泽被苍生。长春宫上下，定当严格遵守新章，全力支持娘娘推行新政。”
见几位高位妃嫔皆已表态支持，苏晚棠不再犹豫，取过那方沉甸甸的凤印，在印泥上蘸取饱满的朱红，稳稳地盖在了章程的末尾。朱红的印文清晰夺目——皇后之宝。
“传本宫懿旨，此章程即日起，通行六宫，各宫各司，务必严格遵守，不得有误！”
凤印既下，新政便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后宫每一个角落。
果然不出庄妃所料，消息传出，一些平日里倚仗丰厚份例维持光鲜、或是需要靠金银打点维系人情的低位嫔妃，以及某些习惯了从中捞取油水的管事太监、嬷嬷，私下里难免怨声载道，窃窃私语。
“一下子裁减三成，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皇后娘娘自己也就算了，何苦拉着我们一起受穷？”
“就是，那些药膳听着就好苦，哪有燕窝雪蛤滋补？”
然而，这些嘀咕和抱怨，也只敢在背地里进行。
一方面，皇后权威正盛，连太后和皇帝都明确支持；
另一方面，那位新任的“宫禁总监”丽妃娘娘，正带着人日夜不停地巡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腰间那对明晃晃的柳叶弯刀，足以让任何心怀不满的人把话烂在肚子里。
一时间，六宫表面竟是风平浪静，无人敢明面反对。
唯有咸福宫，依旧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孤岛，宫门紧闭，对外界的一切喧哗与变动，都报以死寂般的沉默，仿佛彻底与世隔绝。
苏晚棠才懒得去理会那些暗地里的嘀咕和咸福宫的异常。
她的全部心思，都已经扑在了药膳司的筹建上。
凤印盖下的第二天，她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大宫女白芷，在坤宁宫的小书房里，铺开纸张，开始规划药膳司未来的菜单。
“白芷，你记一下。”苏晚棠一边回想，一边口述，“像茯苓糕、阿胶枣、山药薏米粥、百合杏仁羹这类温和滋补、口感又好的，都要列入常备清单，随时供应。再根据时令变化，添加些诸如春季的疏肝茶，夏季的清暑汤，秋季的润肺膏，冬季的温补膳……”
她说着，忽然想起丽妃抱怨药膳苦口的事，又补充道：“对了，最重要的一点！咱们得想办法，怎么把这些药膳做得既有效，又好吃！可不能像太医院开出来的方子，黑乎乎一碗，苦得人直皱眉头。得研究一下，如何用食材本身的味道，或者少量蜂蜜、冰糖来调和，做到‘良药不必苦口’！”
白芷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忍不住笑道：“主子，您这哪只是要办个药膳司啊？您这是要革新咱们大乾朝上下的饮食风尚呢！往后啊，说不定人人见面不问‘吃了吗’，都改问‘今日养生了否’？”
苏晚棠被她逗得一笑，眼中闪着光：“若能如此，那才真是功德圆满呢！”
她仿佛已经看到，一股清新健康的养生之风，正从这深宫之中，悄然吹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这一切，都始于她手中这方凤印，和那份“裁减用度兴药膳”的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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