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华山脚下的喧嚣却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各路人马扎下临时营地,篝火星星点点,如同地上的星河。呼喝声、赌斗声、吹嘘声、甚至偶尔的兵刃交击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汗味和一种躁动不安的狂热。
王啸云和林朝英所在的偏僻角落,如同狂涛中的一片小小孤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两人皆闭目调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实力,仿佛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阵杂乱而嚣张的脚步声,伴随着醉醺醺的喧哗,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角落的短暂宁静。
“妈的,什么鬼地方,连个像样的歇脚地都没有!”
“师兄,那边好像有个石缝,看起来挺清净!”
“走!去看看!让里面的人滚蛋!”
五六个穿着统一青色劲装、腰佩长刀、浑身酒气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看其服饰,似乎是某个以刀法着称的二流门派“青锋门”的弟子。为首一人满脸横肉,醉眼惺忪,一脚就踹在王啸云身前的碎石上,溅起一片尘土。
“喂!里面的!给爷滚出来!这地方我们青锋门占了!”横肉汉子打着酒嗝,声音如同破锣。
王啸云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将身后的林朝英和林婉清挡得更严实一些,低声道:“几位爷,地方小,俺们这就让。”
他说着,便作势要起身。
“慢着!”另一个瘦高个弟子眼尖,看到了王啸云身后戴着斗笠的林朝英和靠坐着昏迷的林婉清,虽然看不太清面容,但那窈窕的身段却遮掩不住。他眼中顿时冒出淫邪的光,嘿嘿笑道:“师兄,你看,里面还有俩娘们儿呢!藏头露尾的,说不定是啥绝色?让她们出来陪哥几个喝一杯啊!”
“哦?”横肉汉子也来了兴趣,醉醺醺地往前凑,“真的?小子,让你身后的妞儿把斗笠摘了,给爷瞧瞧!要是长得标致,爷赏你们点酒喝!”
林朝英身体瞬间绷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羞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宁愿拔剑拼死一战,也不愿再受这等污言秽语!
王啸云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她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他抬起头,脸上再次堆起那副令人作呕的、卑微到极点的笑容,点头哈腰道:“爷,您说笑了,俺妹子粗鄙丑陋,又染了风寒,实在怕过了病气给几位爷……俺们这就走,这就给爷腾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试图搀扶起林婉清,动作笨拙而迟缓,显得无比窝囊。
“染病?老子看是心里有鬼!”横肉汉子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王啸云,“滚开!老子自己看!”
王啸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依旧赔着笑,试图去拦:“爷,使不得,真使不得……”
“去你妈的!”旁边一个弟子见状,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为了在师兄面前卖好,竟直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王啸云的小腹上!
砰!
王啸云闷哼一声,被踹得向后跌去,后背重重撞在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蜷缩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硬咬着牙没叫出声。
“王大哥!”林朝英失声惊呼,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斗笠下的目光如同冰刃般射向那群青锋门弟子!
“哟呵!还真有个小辣椒!”瘦高个弟子见她起身,更加兴奋,伸手就要去掀她的斗笠!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斗笠的瞬间——
王啸云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如同护崽的母鸡般再次挡在了林朝英身前,对着那瘦高个弟子连连作揖,几乎要跪下去:“爷!爷!高抬贵手!俺妹子不懂事!俺代她给各位爷赔罪!俺们这就滚,立刻滚!”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那瘦高个弟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一愣,手停在了半空。
周围其他几个青锋门弟子见状,发出哄堂大笑,充满了鄙夷和戏谑。
“哈哈哈!真是个没卵子的废物!”
“为了两个娘们,脸都不要了!”
“师兄,算了算了,跟这种软蛋计较,没得掉了咱们的身份!”
那横肉汉子也觉得无趣,呸了一口唾沫在王啸云脚边:“真他妈晦气!碰上这么个玩意儿!滚滚滚!赶紧带着你的病痨鬼妹妹滚远点!别污了爷的地方!”
“谢谢爷!谢谢各位爷!”王啸云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忙不迭地重新背起林婉清,拉着浑身发抖、几乎要气炸的林朝英,低着头,弯着腰,在那群青锋门弟子鄙夷的哄笑声中,踉跄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个角落。
他们一路低着头,忍受着沿途各色人等投来的好奇、讥讽、怜悯的目光,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在一处更加阴暗潮湿、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山坳里才停下。
这里臭气熏天,蚊虫滋生,显然是华山脚下最不堪的角落,连最落魄的江湖散修都不愿驻足。
王啸云小心翼翼地将林婉清放在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上,自己则靠着肮脏的山壁滑坐下来,微微喘息。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小腹还在隐隐作痛。
林朝英猛地甩开他的手,斗笠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忍?!那些杂碎……我宁愿跟他们拼了!”
王啸云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卑微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撩起衣襟,露出小腹上一个清晰的青紫色脚印。
“拼?拿什么拼?”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杀了那几个废物?然后呢?青锋门虽然只是二流,但也有五品的长老带队。闹大了,把玄衣卫引来,把暗影楼和幽冥谷的眼睛吸引过来?到时候,我们三个,怎么死?”
他指了指这肮脏恶臭的山坳:“觉得这里恶心?觉得屈辱?但这里安全。那些自诩高贵的‘爷’,绝不会踏足这种地方。他们的目光,只会盯着那些光鲜亮丽、容易出风头的地方。”
“尊严?”他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血和泥泞的味道,“那东西,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向林朝英,目光锐利如刀:“你想死吗?你想让你师姐永远醒不过来吗?”
林朝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想,就忍着。”王啸云的声音不容置疑,“把今天所有的羞辱,所有的嘲笑,所有的疼痛,都给我记清楚了,刻在骨头里!然后,变成你的力量!”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再次开始运转内息。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热血男儿拔剑拼命的屈辱,对他而言,只是拂过身的尘埃,抖落便罢。
但他的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那青锋门弟子踹在他小腹上的一脚,那口吐在他脚边的唾沫,那些刺耳的嘲笑……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他的血性,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更沉重的责任压进了骨髓的最深处,发酵着,变质着,化成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偏执、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默默地运行着功法,内息在经脉中奔腾,比以往更加汹涌,带着一股冰冷的狠劲。脑海中,那融合的剑意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变得更加凝练,隐隐透出一股隐忍待发的锋锐。
他甚至在脑海中,将刚才那几个青锋门弟子的面容、招式、气息特点,一一拆解、分析、推演。如果动手,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最狠辣的方式,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部解决掉……
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出手的角度,每一种后续的处理……都在他脑中冷静地推演着,如同最精密的机器。
这不是懦弱。
这是将獠牙藏在唇后,将杀意敛于眸底。
这是泥泞中的隐刃,黑暗里的毒蛇。
林朝英看着他冰冷平静的侧脸,看着他小腹上那块刺眼的青紫,心中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所取代。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的隐忍,远比逞凶斗狠更需要勇气,更令人心悸。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也默默坐下,开始运功。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更加沉静,意志更加坚定。
夜色更深。
华山脚下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夜人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
而在那肮脏恶臭、无人问津的山坳里,屈辱如同肥料,滋养着两颗渴望破土而出的种子。
只待惊雷乍响,便要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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