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塔尔的供词与记忆中赵内官手背疤痕的吻合,如同最后一块沉重的楔子,彻底钉死了太后与北境邪术、与十年前母妃血案之间的罪恶关联。怒火在萧绝胸腔中已不再是奔腾的岩浆,而是沉淀为了冻结一切的极寒,冰冷、坚硬,带着毁灭性的决绝。
然而,统兵多年的理智告诉他,愤怒不能取代谋略。赵内官身处慈宁宫,是太后经营多年的巢穴核心,动他,无异于直接与整个后宫乃至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开战。没有万全准备,没有确凿铁证,没有内外呼应,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必须双线并进!
一条明线,在北境。他需要以雷霆之势,彻底扫清黑风坳战役后的残敌,稳固新收复的防线,将北境的军权牢牢握在手中,打造一个稳固的、可供他随时抽身南下而无后顾之忧的大后方。同时,也要做出即将凯旋回朝、接受封赏的姿态,麻痹京中那些窥视的眼睛。
另一条暗线,则在京城。他需要一双足够可靠、足够敏锐,且能在太后和国师势力范围内悄然行动的眼睛和手。
中军大帐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萧绝铺开一张特制的、以隐形药水书写的密信绢帛,笔走龙蛇,将北境发现的关于玉佩、双生符、赵内官的关键线索,以及自己的推断和计划,尽数写下。这封信,不能经由常规驿路,必须绝对保密。
“需要最可靠的人,亲手交到萧宸手中。”萧绝封好密信,看向云芷。瑞王萧宸,是他们在京城目前唯一能完全信任,且有能力和立场去调查此事的皇室成员。
云芷沉吟片刻,道:“信使目标太大,易被拦截。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她取出一枚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特殊玉片,这是她近日研习《画皮师札记》中“寄灵术”的成果。她将玉片贴于额间,凝聚魂力,将那密信上的关键信息,以精神烙印的方式,浓缩、加密,封存于玉片之中。除非懂得特定的画皮师秘法,否则即便得到玉片,也只会将其视为一块普通的装饰物。
“让信使携带此玉片,伪装成商队伙计或寻常百姓返京。即便被盘查,风险也小得多。瑞王殿下那边,我可将解读之法,通过那手串的‘镜像’封印,尝试进行一次极短暂的、定向的传递。”云芷说道。这是一个更大胆的设想,利用被监视的渠道,反向传递加密信息,如同在敌人眼皮底下完成一次无声的交接。
萧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奇诡,每每都超出他的预期。“好,依计行事。”
当夜,一名装扮成皮货商伙计的精干暗卫,带着那枚看似不起眼的玉片,混入一支出关的商队,悄然南返。
与此同时,云芷静坐于帐中,手腕上那被“镜像”封印笼罩的沉香手串微微发热。她集中精神,不再仅仅是维持伪装,而是将一股极其细微、如同密码本般的精神波动,巧妙地混杂在那些“疲惫”、“恢复缓慢”的虚假状态信息中,定向传递出去。这波动持续的时间极短,内容也极其隐晦,即便被监测到,也大概率会被认为是北境混乱能量场干扰下的杂波。她只能期望,京中的瑞王能时刻关注着慈宁宫赏赐的动向,并能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密钥。
……
京城,瑞王府。
萧宸近日愈发沉稳。在萧绝离京后,他谨记皇兄嘱托,低调行事,却并未停止在暗中积蓄力量,结交那些对国师专权、对皇后一党不满的清流官员与军中将领。他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日,他正在书房翻阅典籍,心腹侍卫悄然入内,呈上一枚看似普通的玉片,并低声禀报了来源。萧宸心中一动,立刻屏退左右,紧闭门窗。
他拿起玉片,触手温凉,并无特异之处。他回忆起云芷离京前,曾与他约定过几种极其隐秘的联系方式,其中似乎就提及过一种基于画皮师魂力的“寄灵”之术。他尝试着将玉片贴于眉心,凝神静气,放空思绪。
起初并无反应,就在他以为方法有误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精神波动,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他的意识。那是云芷的声音,带着远隔千里的缥缈感,将解读玉片信息的精神密钥,一字一句地传递给他!
萧宸不敢怠慢,立刻依照密钥,将精神力导向玉片。
霎时间,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北境大捷背后的邪术真相、双生符的残忍、敌军玉佩与德妃遗物的同源、乌木塔尔的供词、手背有蜈蚣烫伤的赵内官的重大嫌疑……以及萧绝决意回京清算的最终计划!
信息量巨大且骇人听闻,萧宸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得知太后竟真的与母妃之死、与北境战火有如此直接而恶毒的关联时,依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愤怒。
皇兄的信任,云芷的冒险传递,让他瞬间感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他必须行动起来!
他立刻开始了秘密调查。首先动用的,是母妃当年留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隐藏在宫廷底层的人脉关系。这些人或许地位卑微,却是宫中的“活档案”,知晓无数被岁月尘埃掩盖的秘辛。
调查在极度隐秘中进行。萧宸的人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触那些早已退休离宫的老太监、老宫女,从他们零碎的记忆中,拼凑关于赵内官的过往。
线索一点点汇聚。
赵内官,本名赵德全,入宫近四十年。其履历看似清白,一直在内务府及后宫各殿伺候,直至先帝晚年,才被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看中,调入身边,从此平步青云,成为慈宁宫实际上的掌权者。
有老宫人模糊记得,赵德全当年在内务府当差时,曾因一时疏忽,被滚烫的茶水烫伤右手,留下疤痕。时间点上,与乌木塔尔供词中“陈旧烫伤”能够对应。
更重要的是,一条极其隐秘的线索被挖掘出来:据一位曾在德妃宫中伺候、后因故被贬至浣衣局的老宫女回忆,德妃娘娘病重前约半年,赵德全曾以太后关怀之名,多次前往德妃宫中“探望”,并每次都“恰巧”在内室与德妃单独相处片刻……
而德妃身体状况的急转直下,似乎也正是从那个时期开始的!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单独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将它们与北境传来的“双生符”邪术联系起来,便构成了一条清晰而恶毒的因果链!
太后通过赵内官,将伪装成护身符的“子符”送到了德妃手中,并假借关怀之名,让赵内官频繁接触,或许就是为了确保邪术顺利生效,或是进行某种“加持”!
萧宸将调查到的这些信息,同样以隐秘的方式记录下来,小心藏匿。他知道,这些还不够,还不足以在朝堂之上扳倒根深蒂固的太后。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赵内官与宫外、与北境勾结的具体渠道和物证,或者……能让他开口招供的机会。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暗中布网,目光紧紧锁定了慈宁宫那位看似谦卑无害的老太监。
北境,萧绝加快了军事部署,几次小规模的清剿行动干净利落,边境防线日益稳固,凯旋回朝的舆论也开始在军中发酵。
京城,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
双线调查,如同两把磨利的尖刀,一明一暗,缓缓刺向那隐藏在宫廷最深处的毒瘤。
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着力量。
(第2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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