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三更天还有一个时辰，曲江池畔却早已没了白日的喧闹。岸边的柳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鬼魅。
阿竹和裴长史躲在一棵老柳树后，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向池中央那艘最大的龙舟。龙舟上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约传来，还夹杂着男女的笑闹，与周围的寂静格格不入。
“李嵩搞什么鬼？这时候还在宴饮？”裴长史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他的伤势虽有好转，但脸色依旧苍白，说话时还带着些喘息。
阿竹盯着龙舟上晃动的人影，握紧了怀里的星图玉佩：“恐怕不是普通的宴饮。神像说‘烛龙现形’，说不定他要在船上和缥缈阁的人交易。”
两人正说着，龙舟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原本喧闹的丝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正是李嵩。他手里拿着一个酒杯，对着岸边的黑暗方向遥遥一敬，像是在招待什么看不见的客人。
“他在等谁？”阿竹心里咯噔一下。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艘乌篷船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滑了出来，慢慢靠近龙舟。乌篷船上没有灯，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青衫的人影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支毛笔，正是缥缈阁的谢先生。
“果然是他！”裴长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李嵩果然和缥缈阁勾结在一起了！”
阿竹的心也提了起来。谢先生的出现，意味着今晚的交易绝不简单。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镜灵自从上次逼出蚀骨虫后，就再没动静，像是又陷入了沉睡。
“我们得想办法上龙舟，拿到他们交易的证据。”裴长史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我去引开守卫，你趁机溜上去。”
“不行！”阿竹拉住他，“您伤势还没好，不能冒险。还是我去引开守卫，您上去找证据。”
裴长史刚想反驳，龙舟上突然传来李嵩的声音，透过水面传过来，隐约能听清几句：“……那批‘货’已经准备好了，按照老规矩，用玄案司的密符换……”
“密符？”阿竹和裴长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玄案司的密符，能调动各地的玄案司力量，李嵩竟然要用这个和缥缈阁交易？
“不能再等了！”裴长史当机立断，“我知道龙舟的侧舱有个暗门，平时用来装卸货物，守卫很少。你从那里上去，找到密符和交易清单，我去岸边制造混乱。”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烟火筒，递给阿竹：“拿到证据后，就点燃这个，我会带人接应你。”
阿竹接过烟火筒，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只能按照裴长史的计划行动。
裴长史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悄无声息地绕到岸边另一侧。没过多久，岸边突然燃起一团火光，伴随着几声惨叫，显然是裴长史动手了。
龙舟上的守卫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纷纷往岸边张望，还有几个守卫提着刀，急匆匆地跳下小船，往岸边赶去。
“就是现在！”阿竹低喝一声，悄悄潜入水中。
深秋的池水冰冷刺骨，阿竹咬着牙，拼命往龙舟游去。他水性不算好，只能靠着一股蛮力，手脚并用地划水。冰冷的湖水灌进鼻腔，呛得他阵阵咳嗽，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加快速度。
终于，他摸到了龙舟的船底。他抓住船身的缝隙，一点点往上爬，直到靠近侧舱的暗门。暗门果然没锁，阿竹轻轻推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
里面是一个堆放货物的船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缥缈阁里的味道很像。几个箱子整齐地堆在角落里，上面贴着黄色的符纸，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竹屏住呼吸，溜进船舱，刚想去找交易清单，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躲到一个大箱子后面，屏住呼吸。
舱门被推开，李嵩和谢先生走了进来。谢先生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李嵩：“这是缥缈阁的‘牵魂引’，能暂时控制那些‘货’的心神，确保他们乖乖听话。”
李嵩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玄案司的密符在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令牌，递给谢先生。
谢先生接过令牌，刚想说话，突然皱起眉头，看向阿竹藏身的方向：“这里还有别人？”
阿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发现了！
李嵩也警惕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刀：“谁在那里？出来！”
阿竹知道躲不过去了，他猛地从箱子后面跳出来，手里紧紧攥着短刀：“是我！”
“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李嵩认出了阿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阴狠，“竟然没死？还敢跑到这里来送死！”
谢先生笑了笑，手里的毛笔轻轻转动：“周明远的儿子？倒是比你爹有胆量。可惜，太蠢了。”
“你们的交易我都听到了！”阿竹强作镇定，“用玄案司的密符换缥缈阁的邪物，残害无辜，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惩罚？”李嵩冷笑一声，挥刀就朝阿竹砍来，“今天就让你和你爹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阿竹赶紧往旁边躲闪，刀风擦着他的肩膀砍过，带起一片血花。他忍着疼痛，挥刀反击，却被李嵩轻松躲过。
“小家伙，别挣扎了。”谢先生慢悠悠地说，手里的毛笔在空中一点。阿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身体瞬间被定住，动弹不得。
李嵩趁机一脚踹在阿竹胸口，将他踹倒在地，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裴仲礼在哪？”李嵩恶狠狠地问。
阿竹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不说？”李嵩眼神一狠，就要动手，谢先生却突然拦住了他。
“等等。”谢先生蹲下身，看着阿竹怀里露出的星图玉佩，眼睛亮了一下，“这玉佩……不错。”他伸手想去拿。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玉佩时，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里面冲出，将谢先生震飞出去，撞在箱子上，吐出一口血。
“又是你！”谢先生又惊又怒，指着阿竹，“你竟然能驱使镜灵？”
阿竹也愣住了。他并没有召唤镜灵，是玉佩自己动的！
李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架在阿竹脖子上的刀松了些。
阿竹趁机用力挣扎，身上的束缚竟然松动了。他猛地推开李嵩，捡起地上的短刀，就往舱门跑。
“拦住他！”李嵩大喊一声，和谢先生一起追了上来。
阿竹冲出侧舱，发现龙舟上的守卫已经被惊动，正拿着刀朝他围过来。他心里一横，掏出裴长史给的烟火筒，用力一扯。
“咻”的一声，烟火筒冲上夜空，在黑暗中炸开一朵耀眼的火花。
“援军很快就到！”阿竹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同时拼命往船头跑。
李嵩和谢先生紧追不舍，守卫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阿竹左冲右突，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浸湿了衣服，却依旧没有停下。
就在他快要被围住时，岸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裴长史带着几个玄案司的弟子，驾着小船冲了过来。
“仲礼！”李嵩又惊又怒，“你竟然还敢带人来？”
“李嵩，你的死期到了！”裴长史跳上龙舟，挥剑就朝李嵩砍去。
船上顿时乱作一团。玄案司的弟子和李嵩的人打在一处，谢先生则趁机想溜，却被阿竹拦住。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竹挥刀砍向谢先生，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拖延了他的时间。
谢先生被缠得不耐烦了，手里的毛笔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打向阿竹。阿竹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符纸朝自己飞来。
就在这时，星图玉佩再次爆发出金光，镜灵的声音在阿竹脑子里响起，带着一丝愤怒：“敢伤我的人？找死！”
一道金光从玉佩中冲出，击中谢先生的符纸，符纸瞬间化为灰烬。谢先生脸色大变，不敢再恋战，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夜空中。
阿竹松了口气，刚想去找裴长史，却发现李嵩已经被裴长史制服，按在地上。
“搜他的身！”裴长史喊道。
一个弟子上前，从李嵩怀里搜出了那个黑色的盒子和几张纸。打开一看，正是李嵩和缥缈阁的交易清单，上面详细记录了他们用多少玄案司的资源，换了多少缥缈阁的邪物，还有那些被他们残害的人的名字。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裴长史看着李嵩，眼神冰冷。
李嵩趴在地上，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太晚了！那些‘货’已经被送走了，很快，整个长安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你说什么？”阿竹和裴长史同时脸色大变。
李嵩笑得更加疯狂：“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被缥缈阁抽走魂魄的活人，用‘牵魂引’控制着，送到各个大臣家里当仆人。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就会……”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流出黑色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竟然断气了。
“他服毒自尽了！”裴长史检查了一下，脸色凝重。
阿竹看着李嵩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贴着符纸的箱子，心里一阵发寒。被抽走魂魄的活人？送到大臣家里？
“快！打开箱子看看！”阿竹喊道。
弟子们赶紧撬开箱子，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人，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像是睡着了一样，但仔细看，他们的胸口根本没有起伏。
“真的是……”裴长史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李嵩这个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阿竹看着这些无辜的人，又想起自己的爹，想起陈老，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李嵩死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些被送走的“货”怎么办？缥缈阁还在，谢先生还在，他们肯定还会继续作恶。
他摸了摸怀里的星图玉佩，玉佩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些被送走的人，解除他们身上的‘牵魂引’。”裴长史站起身，眼神坚定，“还要救出陈老，清理玄案司的内奸。”
阿竹点了点头。前路依旧凶险，但他不会再退缩。
岸边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阿竹来说，这场与缥缈阁、与黑暗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抬头看向长安城的方向，那里灯火点点，看似平静，却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
而他怀里的星图玉佩，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一颗希望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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