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北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巷浸染得一片混沌。袁承志、黄真、温青三人如同三只受惊的狸猫,在狭窄、昏暗、散发着污秽气味的巷道间亡命穿梭。身后,追兵的呼喝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尖锐的警哨声由远及近,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远处,似乎还有马蹄声和更大规模的调动声,显然东厂已然发动了更大的力量进行搜捕。
“这边!”黄真对京城地形似乎比袁承志更为熟悉,他凭借记忆和直觉,不断选择那些最为偏僻、曲折的小巷,试图甩开追兵。但东厂的番子显然对这片区域也极为熟悉,加之有警哨指挥合围,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
袁承志手持金蛇剑,剑尖犹在滴血,方才荒园中那倾力一击虽重创了东厂头目,但自身消耗亦是极大,此刻胸膛剧烈起伏,气息有些不稳。更麻烦的是,金蛇剑那凶戾的煞气在饮血之后似乎更加活跃,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需得分出部分内力运转混元功才能勉强压制。
温青被他紧紧拉着手腕,只觉得袁承志的手心冰凉,但力道却大得惊人。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怀中的紫檀木匣硌得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前面是死胡同!”黄真猛地刹住脚步,脸色难看地望着前方一堵高耸的砖墙。
身后,追兵的火把光芒已经映亮了巷口,脚步声清晰可闻!
“上墙!”袁承志不容置疑,再次故技重施,运力将温青托上墙头,自己与黄真紧随其后。
墙头另一边,并非预想中的生路,而是一处更为破败、似乎荒废已久的院落。院内杂草丛生,残垣断壁,仅有的几间房屋也屋顶坍塌,门窗朽坏,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骸骨。
“进去暂避!”黄真当机立断。此刻已无路可走,这荒宅或许是唯一的喘息之机。
三人迅速跃下墙头,躲入一间尚存半片屋顶的破屋之中。屋内蛛网遍布,尘土厚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袁承志示意黄真和温青藏身于角落的阴影中,自己则屏息凝神,贴近残破的窗棂,向外窥视。
很快,巷子那头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人呢?怎么不见了?”
“肯定翻墙了!搜这边!”
“头儿受了重伤,必须抓住他们!”
火把的光芒在墙头晃动,几名番子利落地翻墙而入,开始在荒院中搜索。脚步声、刀鞘拨动杂草的声音越来越近。
袁承志握紧了金蛇剑,眼神冰冷。若被发现,唯有拼死一战!
就在一名番子的脚步即将踏入破屋门槛之际,异变再生!
“嗖!嗖!嗖!”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几名正在搜索的番子几乎同时身体一僵,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他们的咽喉或眉心处,皆插着一枚细如牛毛、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的乌针!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外面的番子愣住了,连屋内的袁承志三人也吃了一惊!
“有埋伏!小心暗器!”墙外的番子头目厉声喝道,剩余的人立刻收缩队形,紧张地望向四周黑暗。
然而,暗器并非来自预想的方位。只见荒院角落的一堆废弃物后,一道矮小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手中端着一具造型奇特的弩机,对着墙头方向又是连番激发!
“噗噗噗!”又是三名刚刚冒头的番子应声栽落!
那身影动作快如闪电,发射之后毫不停留,身形一矮,便钻入了另一处断墙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其身手之矫捷,对地形之熟悉,远超那些东厂番子。
“在那里!追!”番子头目又惊又怒,指挥手下向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扑去。混乱之中,对破屋这边的搜索暂时停止了。
机会!
袁承志虽不知那出手相助之人是谁,但机不可失!他对黄真和温青低喝一声:“走!”
三人趁机从破屋另一侧坍塌的缺口钻出,向着与番子追击相反的方向,再次潜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专挑那些连地图上都未必标注的、最不起眼的缝隙穿行。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声彻底消失,三人才敢在一处堆满破烂家什、似乎是某家店铺后门的死角里停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
“刚……刚才那是谁?”温青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问道。
黄真摇了摇头,脸上也满是疑惑:“看身手,不像是丐帮的路数。那暗器手法,倒有几分像是……川中唐门的‘无声雨’,但又似是而非,更为诡秘狠辣。”
袁承志没有说话,他仔细回想着那矮小身影的动作,尤其是其钻入阴影时那如同游鱼般的身法,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无论他是谁,总算帮我们暂时解了围。”袁承志沉声道,“但此地依旧不安全,东厂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藏身之处,并且……必须弄清楚,为何我们的行踪会暴露得如此之快!”
芝麻巷的据点只有冯长老和孙婆婆知晓,是冯长老出了问题?还是孙婆婆?亦或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被更高明的手段跟踪了?
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这北京城,果然如同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他们稍一触动,便引来了致命的攻击。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温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后的疲惫。阿福死了,程爷爷和王队长他们在城外生死未卜,如今城内唯一的据点暴露,他们仿佛成了无根的浮萍。
黄真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哪里?”
“钱府。”黄真缓缓吐出两个字。
袁承志和温青皆是一震。
“钱府?那里不是被厂卫围得水泄不通吗?”温青急道。
“正因为如此,或许才最安全。”黄真分析道,“东厂的人绝对想不到,我们敢自投罗网,直接去钱府。而且,我们要救钱阁老,终究必须与他取得联系。与其在外围徒劳奔波,不如兵行险着!”
袁承志思索着黄真的话,觉得颇有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如何进入被严密监视的钱府,依旧是难题。
“我知道一条路。”黄真压低了声音,“早年我曾因生意往来,与钱府一位负责采买的老管家有过数面之缘。他曾无意中提起,钱府后花园有一处废弃的角门,连通着一条早已被遗忘的排水暗渠,可通到府外一条早已干涸的河道。此事极为隐秘,连钱府中知道的人都不多,东厂番子未必知晓。”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那就去钱府!”袁承志决然道。他看了一眼手中沉寂下来的金蛇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凶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三人稍作休整,待气息平复后,便由黄真引路,再次融入北京的夜色之中。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那座被无数暗探目光包围的、关乎着忠良性命与朝局走向的府邸。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处堆满破烂的死角阴影里,之前那个矮小瘦削的身影再次悄然浮现。他(或者说她)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蒙面巾上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还很长,北京城的故事,也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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