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铁锈味，只有高处破窗漏下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堆积货箱的狰狞轮廓。沈清弦蜷缩在角落的垫子上，用夜莺提供的药品和绷带，忍着剧痛重新处理身上最严重的伤口。碘伏刺激伤口的灼痛让她冷汗直流，但包扎后，持续的渗血总算勉强止住。她狼吞虎咽地吃下压缩饼干，喝光瓶装水，干涸的喉咙和空瘪的胃袋得到些许抚慰，体力也恢复了一丝。
夜莺则像一只警惕的猎豹，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耳朵紧贴仓库墙壁和铁门，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的强光手电不时扫过通风口和缝隙，确认安全。她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显示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和身处险境的冷静。
“时间不多了，”夜莺看了一眼腕上夜光表，压低声音，“追兵肯定在扩大搜索范围，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立刻从地下河走。”
“地下河？怎么走？”沈清弦心中一惊。临江是水网密布，有地下河不奇怪，但那通常是未经探索、充满未知危险的区域。
“这个仓库下面，有一条废弃的排水涵洞，连通着解放前修建的人防工程的一部分，后来和自然地下河系有暗口相连。”夜莺语速很快，走到仓库最里面一堆看似固定的货箱前，用力推开几个箱子，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被铁锈覆盖、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圆形铁盖，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转轮阀门。“这条暗道知道的人极少，出口在城郊的芦苇荡，相对隐蔽。但里面情况复杂，多年废弃，可能有塌方、积水甚至沼气，风险极大。”
她看向沈清弦，眼神严肃：“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行吗？里面大部分路段需要涉水甚至潜行，而且一旦进去，就没有回头路。”
沈清弦看着那冰冷的铁盖，仿佛看到一头巨兽的入口。恐惧本能地攥紧了她的心脏。但想到周维明处境危急，想到无处不在的追兵，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我能行。”
夜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上前用力转动那个锈死的阀门。阀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惊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阀门终于松动，她用力拉开铁盖，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霉腐气味的寒风瞬间从洞口涌出，吹得人汗毛倒竖。洞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
“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里面岔路多，走丢了神仙难找。”夜莺叮嘱一句，率先抓起一个防水背包，打开头灯，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沈清弦最后看了一眼仓库的昏暗空间，握紧怀中的“火种”，咬紧牙关，跟着钻进了洞口。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布满湿滑苔藓的金属爬梯。沈清弦忍着脚踝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向下一级一级挪动。爬了大约五六米，脚触到了冰冷的水流。水不深，刚没过脚踝，但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鞋袜。
夜莺在下面接应她。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动，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一条宽阔但低矮的砖石拱券结构隧道，洞壁布满水渍和苔藓，脚下是缓慢流动的污水，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回响，显得异常空洞。空气污浊不堪，氧气稀薄，让人感到胸闷。
“这边走。”夜莺低声说，带头涉水向前走去。水流声掩盖了她们的脚步声。
隧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她们涉水的声音和呼吸声。头灯的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沈清弦紧紧跟着夜莺的背影，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根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她感觉仿佛正走向地狱的深处。
隧道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和岔路。夜莺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每次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有时需要弯腰穿过低矮的隘口，有时需要攀爬湿滑的坡道。沈清弦的伤腿成了最大的拖累，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有几次差点滑倒，全靠夜莺及时拉住。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洞窟，水流在这里汇集成一个深潭，隧道似乎在此中断，只有潭水对面隐约有另一个洞口。
“需要潜过去，对面洞口在水下大约半米深，潜五六米就能通过。能行吗？”夜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清弦，灯光下她的脸色凝重。
潜水？带着一身伤？在冰冷污浊的地下河里？沈清弦看着眼前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水潭，心脏狂跳。这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一旦出现意外，必死无疑。
但她看到夜莺眼中没有退缩，只有冷静的评估和决断。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恶臭的空气，用力点头：“能！”
“好。跟紧我，憋住气，什么都别想，只管往前游！”夜莺说完，深吸一口气，率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深潭，头灯的光柱在水下晃动，迅速向对岸潜去。
沈清弦不敢犹豫，学着样子，深吸一口气，忍着刺骨的冰冷和伤口遇水的剧痛，猛地扎入水中！污水瞬间淹没头顶，黑暗中只有前方夜莺那一点微弱的光晕是唯一的方向。她拼命划水，冰冷和窒息感疯狂袭来，伤腿抽筋般疼痛，肺部火辣辣地疼，几乎要炸开。死亡的阴影如此接近。
就在她即将憋不住气的瞬间，她的手终于摸到了对面的岩石，奋力向上浮起！
“哗啦！”她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污浊但宝贵的空气。夜莺已经上岸，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快走！这里不能停！”夜莺低喝一声，继续前进。沈清弦瘫坐在地，只有几秒钟的喘息，便不得不挣扎着爬起，继续跟上。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隧道变得狭窄，有时需要匍匐爬行，冰冷的污水浸透全身，伤口在污水中浸泡，传来阵阵灼痛和麻木感。体力在飞速消耗，意识开始模糊，她完全是靠本能在移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沈清弦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不一样的水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
“快到出口了！坚持住！”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鼓励。
希望带来了一丝力量。她们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隧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通向外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芦苇丛半掩着，外面是灰蒙蒙的、即将黎明的天色！清凉的、带着水草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她们成功了！逃出了临江城！
两人冲出洞口，瘫倒在芦苇丛生的湿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沾满污泥，狼狈不堪。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暂时安全的松弛感，让沈清弦几乎落下泪来。
然而，夜莺的警惕并未放松。她迅速观察四周环境，这里是一片远离城市的荒芜河滩，雾气弥漫，寂静无人。
“不能停留太久，这里还不算绝对安全。”夜莺站起身，指向芦苇荡深处，“我们在那里有个临时落脚点，拿到装备和交通工具，然后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沈清弦挣扎着站起，正准备跟上。
突然——
“咻——啪！”
一声尖锐的、类似信号弹升空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寂静！紧接着，远处河面上，传来快艇引擎急促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同时，芦苇荡另一侧也传来了犬吠和人员奔跑的声音！
被包围了！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夜莺脸色骤变，猛地拉起沈清弦：“快跑！进芦苇荡深处！”
但已经晚了！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穿透晨雾，锁定了她们的身影！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冰冷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
“目标确认！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快艇的探照灯将河面照得雪亮，几条黑影正迅速涉水包抄过来！岸上，也有身影在快速逼近！
绝境！真正的绝境！
夜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瞬间被决绝取代。她猛地将沈清弦推向芦苇荡最茂密的方向，自己则拔出腰间的手枪，转身对准追兵，厉声对沈清弦喊道：“快走！别回头！向东跑！找‘老铁’！”
枪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沈清弦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听从指令，连滚带爬地扑进深深的芦苇丛中，不顾一切地向东狂奔！身后，枪声、呼喊声、犬吠声响成一片！
她不知道夜莺怎么样了，不知道“老铁”是谁，在哪里。她只知道跑，拼命地跑，向着东方那未知的、可能同样是绝路的方向，亡命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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