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铜锁弹开。
他揭开盒盖。
里面并无机关，只有厚厚一叠折叠整齐，边缘已微微泛黄的信笺，纸张质地是宫中御用的洒金宣，透着陈旧的气息。
最上面，压着一枚小巧，颜色暗沉的龙纹玉佩，形制古老，与皇帝日常佩戴的略有不同，龙睛处一点猩红，似朱砂沁入。
楚砚沉先将玉佩拿起，入手温润，翻看背面，隐约可见极细微的刻痕，似是一个模糊的“宁”字。
他眸光骤缩，“宁”是先帝那位早逝的皇兄，曾被封为宁亲王！
这玉佩……
他强抑心跳，放下玉佩，展开最上面的信笺。
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晚年颤抖的痕迹，正是太后亲笔。
开篇便是触目惊心的忏悔，“见此信时，哀家大抵已魂归黄泉，无颜见魏国公及汝母于地下，此匣所藏，乃哀家半生罪孽，亦关乎大楚皇室最大之丑闻，魏国公府满门血仇之真相。”
楚砚沉指尖微颤，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柳云萱也悄然走近，屏息凝神。
信中，太后以痛悔之笔，揭露一个埋葬近二十年的惊天秘密。
当年，先帝晚年多病，皇子年幼，朝政一度由当时为皇后的她及母族把持。
时为皇子的楚祁正，表面恭顺，实则野心勃勃，且因出生时便有相士私语其命格有异，非久居人下者，令太后与先帝暗生疑虑。
后经心腹密查，她入宫前曾与当时权势正盛的宁亲王有过旧情被先帝查到，且楚祁正出生之日，宁亲王恰在宫中其容貌渐长，竟与宁亲王有四五分相似，而与先帝殊少类同。
此事成为悬在楚祁正头顶的利剑，亦成为她的夺命剑。
楚祁正为巩固地位，彻底消除身世隐患，同时剪除支持楚砚沉的最大势力魏国公府，竟暗中勾结一股潜伏的前朝余孽势力。
他许诺对方，若能提供确凿证据构陷魏国公通敌叛国，待他登基后，便可给予其活动空间甚至暗中扶持，以图光复。
彼时，先帝病重昏迷，她一时糊涂，惧魏国公功高震主，又怕后位不保，便与楚祁正达成共识，只有做到皇帝那个位置上，他们母子才会平安无事。
故此，陷害魏国公府，篡改先帝遗诏，顺利保楚祁正登基。
看到此处，楚砚沉喉咙腥甜，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捏碎信纸。
柳云萱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
信的后半部分，太后详细记述了楚祁正与前朝余孽联络的几条隐秘渠道，经手之人，以及构陷魏国公的证据是如何伪造，如何通过特殊渠道放入魏国公书房暗格。
她还提到，当年参与此事的个别人物，后来相继意外身亡，皆是楚祁正为灭口所为。
楚祁正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屠尽当时助他登基的这些前朝余孽。
最后一页，太后字迹越发凌乱，似用尽最后力气，楚祁正非先帝血脉，其位得来不正，且心性狠毒，勾结余孽，自毁长城，非社稷之福。
哀家虽与祁正是母子，可他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若不是哀家保留这些证据威胁他，恐怕哀家早已殡天。
哀家留此信与宁王旧佩为证，盼汝能隐忍持重，他日若得机遇，当拨乱反正，肃清朝纲，魏家上下百余冤魂，哀家罪孽深重，唯以此赎万一。
信笺末尾，是太后黯淡的印鉴。
室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楚砚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柳云萱同样震惊的心跳。
这封信，不仅证实楚祁正勾结前朝余孽构陷忠良，更揭露了他极可能非先帝亲子的骇人秘闻！
“王爷。”
柳云萱声音干涩，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而庞大，不仅关乎一族之冤，更动摇国本。
楚砚沉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是冰封万里，深处却燃着焚天的烈焰。
他小心地将信笺按原样折好，与那枚龙纹玉佩一同收回檀木盒，贴身藏好。
所有的悲痛，愤怒，仇恨，都被强行压缩成一枚淬毒冰棱，深埋心底。
“他不仅是我楚砚沉的仇人。”
楚砚沉的声音低哑平静，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更是窃据江山，勾结鬼魅，危害社稷的国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内侍的呼唤，“靖王殿下，太医到了。”
楚砚沉瞬间恢复虚弱不堪的模样，由柳云萱扶着，缓缓打开门。
门外除了提着药箱的太医，竟还有永王楚祁钰带着几名侍卫，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眼神探究地扫过室内。
“听闻王弟身体不适，为兄特来探望。”
楚祁钰语气温和，目光却如毒蛇般在楚砚沉和柳云萱脸上逡巡，“方才似乎见有人影在此处与王弟接触，这深宫禁苑，王弟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什么不干净的人或东西沾染了才是。”
他意有所指，显然对太后宫中钥匙之事并未完全放心。
楚砚沉剧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有劳皇兄挂心，不过是老毛病，歇息片刻便好，方才只有内侍引路，并无旁人。”
永王鹰隼般的双眸扫过房间里的边边角角，并未发现异常。
柳云萱亦垂眸道，“永王殿下关爱，妾身与王爷感激不尽，王爷需静养，就不耽搁殿下赏灯了。”
楚祁钰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忽而一笑，“既如此，王弟好生休养，对了，今夜灯市灿烂，据说还有番邦新奇的幻灯戏法，王弟若精神尚可，不妨也去看看，散散心。”
说完，意味深长地瞥柳云萱一眼，这才带着人转身离去。
望着永王离去的背影，楚砚沉与柳云萱交换一个眼神。
永王已经起疑心，甚至可能也在寻找太后留下的真正秘密。
而他们手中握着的，是足以掀翻整个大楚江山的惊雷。
上元夜的灯火依旧璀璨，映照着皇城的繁华与暗流。
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牵扯更广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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