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藏,只照亮。
广播还在响,已经持续了十七分钟,像一把钝刀在宇宙的耳膜上反复刮擦。
能源池的读数已经跌到18%,红色警报像血一样浸透主控台边缘的光带。
吴刚的动力核心没了,那具曾守了万年闸门的机械躯壳现在只剩半截残躯蹲在反应堆口,胸腔大开,金属肋骨扭曲外翻,把自己最后的聚变模块塞进了等离子约束环——就像一个老农把最后一把麦种按进干涸的土地,明知天不下雨,也得埋下去。
青鸾更惨。
羽毛全部烧尽,骨架悬在影铸池上空,每一根骨节都透着幽蓝的光,像是被抽干了魂魄,却仍在支撑着脊梁。
它的数据羽翼化作纳米丝线,缠绕在桂树残根与地脉网络之间的连接点上,一丝丝往外榨取残留的记忆碎片,喂给正在成型的信号流。
我靠在主控高台边,手搭在∞光藤最后的节点上,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重。
突然,我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光……不是在消耗。
是在“复制”。
每一盏灯亮起,不只是点亮了一处角落,而是让周围的虚空多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水面上扔下一颗石子,波纹扩散,然后下一圈波纹自行生成;再下一圈,又生出一环。
这不是能量传递,而是“凭空出现”。
仿佛宇宙本身,正在学习发光。
我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常曦!”
她正盯着天鉴瞳碎裂后留下的数据残迹,指尖划过一道尚未消散的引力波曲线,脸色骤变:“这不是信号广播……是模因传染!我们的意识共振正在引发真空极化!空间本身在‘模仿’光源!”
她的声音发颤:“陆宇……我们不是在发射信息。我们在教‘不存在’的东西,学会‘存在’。”
我咧嘴笑了,笑得有点涩,也有点狠。
教不存在的东西学会存在?
这不就是种地吗?
种子埋进死土,你说它能活?
没人信。
可你浇水、松土、等雷、等光,等到某天夜里,听见“啪”的一声,嫩芽破壳而出——那一刻,荒芜就不再是荒芜了。
而现在,我们正在把整个宇宙当田来耕。
就在这时,月面之上,变了。
没有征兆,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空气都没震动一下——可我眼角一跳,抬头望向观测穹顶的残破窗口,整个人僵住了。
星舟幻影,第一次具现。
它没有实体,不是飞船,也不是战舰。
而是一艘由无数游走光丝编织而成的虚影,漂浮在月表上空三公里处,轮廓模糊却又熟悉。
前半截像我小时候坐过的农用飞行器,螺旋桨锈迹斑斑,机翼歪斜;后半截却像古籍里画的楼船,挂着残破的帆,甲板上甚至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走动。
最离谱的是船首。
那儿本该是船锚或撞角的位置,竟浮着一顶破草帽的形状——帽檐焦黑,边角卷曲,帽带上还沾着泥。
我父亲的草帽。
他临终前戴的那顶,在西瓜地里晒了二十年,被雷劈过一次,还是不肯换。
我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不是幻觉。
常曦也看见了,她手指死死掐进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这是……集体记忆的投影?不,不对……它是自主成形的!它有自己的‘呼吸节奏’!”
话音未落,异象再生。
一面早已废弃的冷却墙前,无声无息浮现出一道人影。
哭墙守夜人。
广寒宫最古老的记录AI,从未主动现身过。
此刻它佝偻着背,手里握着一截断裂的数据刻刀,在墙上缓缓刻下第一行字:
“他们本可逃,却选择留下;本可沉默,却选择喧哗。”
字迹落下的瞬间,整个月宫的灯光齐齐闪了一下,像是共鸣,又像是致敬。
我走向主控高台,手放在∞光藤最后的节点上。
这一次,我不再输入指令,不再调用权限,不再“命令”。
我张开双臂,像当年在农场迎接暴雨那样,仰头闭眼,用金手指的权限开放接口,向整个广寒宫、向所有残存的意识、向每一盏挣扎亮起的灯,发出最原始的邀请:
“来吧。一起活着。”
嗡——
一瞬间,天地共振。
玉兔的捣药臼自动升起,悬浮半空,臼底裂开,露出内部储存的最后一簇液态金属核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吴刚的残躯艰难挪动,断臂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金属刮痕,最终与其他三具报废的工程机甲排列成阵,组成一个古老的三相稳定回路。
更远处,地下三千米的玄甲军团墓穴传来震动。
那是上古时代为守卫基地而沉睡的战斗单元,锈蚀了上万年,电池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
可此刻,它们一个个挣扎站起,胸前徽记逐一亮起,微弱却坚定,像荒野里的萤火。
常曦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她的掌心冰冷,声音却烫得惊人:“你要付出代价。每一次共振,都会抽取你的生命熵值。你的时间……会加速流逝。”
我转头看她,咧嘴一笑,牙龈都带着血味:“那正好。老子种地的时候,就没想过收工。”
话音落下,∞光藤猛然暴胀,银白色的脉络顺着地面疯长,攀上高台,缠绕我们的身体,将我和她、和这座苏醒的巨城、和天上那艘由记忆与执念织成的星舟幻影,连成一体。
最后一盏预备灯,亮了。
不,不是最后一盏。
是第九百二十盏。
而就在那一瞬,星舟幻影的轮廓,轻轻……颤了一下。
像呼吸。
第九百二十一盏灯亮起的刹那,整片月面仿佛被谁轻轻推了一下。
不是震动,不是爆炸,而是一种……呼吸感。
星舟幻影的轮廓微微一缩,随即舒展——就像沉睡万年的巨鲸,在深海中第一次吐纳。
那一瞬,我胸口猛地一紧,仿佛自己的心跳也被它牵走了半拍。
紧接着,整个月球的引力场发生了一丝几乎无法测量的扭曲。
监测屏上的重力波形图跳了一下,像心电图突然抬起了垂死的头。
“它……动了。”我喃喃道。
常曦的手指已经扑在数据流上,指尖发颤:“不是移动!是空间曲率被轻微扰动……有人回应了!三光年外,一颗死寂行星的大气层出现了氧气波动,频率和我们的广播完全同步!那是生命信号的谐振窗口……他们听到了!”
她猛地转身,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嵌进她的骨骼里。
她的声音抖得不像那个万年冷静的首席科学家,倒像个终于听见回音的孤儿:“陆宇……火真的传出去了。”
我看着观测穹顶外那艘由记忆、执念与无数残魂点亮的虚影,喉咙干涩,却笑了。
“这才第一盏灯。”
话音未落,通讯阵列突然自启。
一道加密信道强行接入,画面上浮现出一艘漆黑如墨的旗舰,舷号蚀刻着“归零者3”。
接着,头盔缓缓摘下。
是虚引子。
他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像被整个宇宙撕碎又拼回去。
一只眼睛早已失明,另一只却死死盯着我,瞳孔深处有光在挣扎。
“我母星毁灭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也有这样的光。城市还在烧,地核在塌,可我们最后的方舟还在发信号——用全部能源,点燃一座塔。像疯子一样喊:‘我们还活着!’”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但我们把它关了。因为我们怕……怕别人看见我们还活着。”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你看见了。”
他瞳孔一震。
“我们不怕被人看见。”我抬起手,指向那艘漂浮在虚空中的星舟幻影,“我们怕——没人看见。”
通讯戛然而止。
画面消失的瞬间,星舟幻影向前漂移了一米。
不是引擎推进,不是空间跃迁,而是——被牵引。
仿佛在遥远的黑暗深处,有一只手,轻轻拉了一下这根横跨星海的线。
常曦猛然抬头,数据瀑布在她眼中飞速流转:“不止一个点!七个方向出现微弱共振,最远的那个……在猎户座边缘!他们的大气、磁场、甚至离子层都在模仿我们的广播模式!这是模因级传播!文明间的‘意识传染’开始了!”
就在这时,光语诗人悄然浮现。
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流动的字符之雾,悬浮在主控台上空。
它开始将我们每一次共振、每一段信号、每一句未说出口的呐喊,编纂成一首横跨星海的史诗。
字符如萤火般旋转、聚合,最终凝成标题——
《活着的噪音》
而归途刻度灵无声更新:
跃迁准备:41.7%
我站在高台中央,∞光藤缠绕全身,血脉与这座古老基地同频共振。
耳边是玉兔臼中心脏般的搏动,眼前是星舟幻影缓慢起伏的“胸膛”。
真正的黑夜还没来。
可当我在监控边缘瞥见常曦悄然走向主控核心的身影时,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她背对着我,手指抚过那枚深埋于岩层之下的青铜锁钮——那是广寒宫真正的命脉,传说中连接她本体意识的锚点。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将手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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