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俊!小爷问你,昨日酉时你究竟在何处?”
苏沫提着串黄澄澄的香蕉,“咚”地一声坐到巡抚案边,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桌角。
那案上斜斜倚着柄寒光凛凛的尚方宝剑,剑穗随动作轻轻晃荡,映得他眼底半分玩笑半分冷厉。
张来俊梗着脖子,嘴角撇出抹桀骜:“本官自是在家休憩!昨日查绸庄案累得骨头都散了,早早便与内子安歇,怎么?难不成苏小侯爷连下官房里的私事,都要管到天上去?”
他目光扫过那尚方宝剑,竟半分惧色也无,反倒添了几分挑衅,“还是说,小侯爷闲得发慌,拿官员家事当戏文听?”
“哦?”苏沫挑眉,指尖捏着香蕉转了个圈,“可小爷怎么记得,你昨日酉时揣着刚满月的娃娃,去张侍郎寿宴上‘大宰四方’,收的百岁钱都快把衣兜撑破了?”
“查案累了,顺道赴宴,这也犯了唐国律法?”
张来俊立刻抢话,还不忘反将一军,“我倒记得,苏小侯爷常往太子府家宴凑,难不成只许你吃酒,不许本官沾杯?这规矩,是小侯爷定的,还是皇上定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苏沫“嗤”笑出声,语气陡然冷了几分,“怪不得茵茵姑娘瞎了眼,竟瞧上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是谁哭着求茵茵姑娘帮你疏通关系,如今倒会拿话噎人了?”
“休要扯无关之事!”张来俊拍案,“捕风捉影可是要担诽谤罪的,苏小侯爷莫不是没读过《唐律》?”
“呵,读没读过,不如说说正事。”
苏沫身子前倾,眼神似带钩子,“昨日张侍郎宴上,请了马戏团助兴吧?小爷恰巧也在,可瞧得清楚,你跟那猴子团长凑在一处,眉来眼去聊得热火朝天,活像见了亲娘舅。”
“聊几句便是罪过?”
张来俊梗着脖子强辩,“本官不过好奇那些猴子怎的这般能耐,叠叠乐、侧空翻、跨火盆,问两句技巧也碍着小侯爷了?难不成这猴子是你家亲戚,碰不得、问不得?”
“碰自然碰得,问也问得。”
苏沫慢悠悠剥了瓣香蕉,递到肩头不知何时落的雀儿嘴边,“可小爷记得,那团长肩上蹲了只金丝猴,通人性得很,你当时还伸手摸了摸它怀里的猴桃,可不是吗?”
“摸了又如何?”
张来俊语气越发冲,“难不成这猴桃是御赐的,摸了要砍手?还是说,苏小侯爷眼红本官能跟猴子亲近,自个没这福气,便来寻本官的不痛快?”
“会耍嘴皮子,谁不会?”苏沫懒得跟他掰扯,扬声喊了句,“沈老板,该你登场了!”
话音刚落,沈万山便推着个铁笼匆匆进来,额角还沾着汗,身后跟着两个家丁,一路气喘吁吁:“小民沈万山,见过巡抚大人!见过苏小侯爷!家中昨夜遭贼,耽搁了时辰,还望大人恕罪!”
巡抚捻着八字胡,瞥了眼笼里抓耳挠腮的猴子,笑道:“沈老板遭贼,难不成与这些猢狲有关?”
“可不是!
”沈万山指着笼子,气得手都抖了,“这帮泼猴把我账房翻得底朝天,若不是有侠士相助,我那几箱往来账簿,早被它们薅走当废纸嚼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像刀子似的剜向张来俊,“某些人怕是巴不得我沈家账本丢了,好栽赃陷害吧?”
张来俊反倒笑了,语气阴阳怪气:“沈老板这是冲谁翻白眼?本官秉公办事,若是不小心顶撞了洛阳城的首富,可真是罪过。毕竟坊间都说,我朝三分之一的赋税都从您沈家出,连本官的俸禄,都得从您牙缝里挤呢!”
“呸!”
沈万山气得脸红脖子粗,“不过是些小人背后嚼舌根,见不得沈家为朝廷效力!我沈家三代积累家财,光明正大纳税,倒是某些朝廷命官,听信戏子胡言,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扣帽子,张大人,您这一身官服,穿得可真不亏心?”
“沈万山!你敢侮辱朝廷命官!”
“肃静!”
巡抚猛地拍案,震得案上茶杯都晃了晃,“张来俊!别忘了你是百姓的父母官,先有民,再有官,少把‘朝廷命官’挂在嘴边当挡箭牌!”
张来俊脖子一缩,立马闭了嘴,只是眼神仍不服气。
巡抚转向苏沫,语气带了几分调侃:“苏小侯爷说有张来俊勾结外人、陷害沈家染坊绸庄的证据,总不能指着这几只不会说话的猢狲断案吧?”
“巡抚大人放心,小爷虽顽劣,却也知‘证据’二字的分量。”苏沫放下香蕉,朗声道,“传马戏团团长,小皮条!”
不多时,小皮条便被押了上来,肩上还蹲着那只金丝猴,只是往日的得意劲儿全没了,头垂得快抵到胸口,腿肚子直打颤——方才在后台,他早把苏沫与张来俊的对话听了个真切,此刻被拉到台前,活像个待宰的鹌鹑。
“小皮条,你认得这位张大人吗?”苏沫问道。
“认、认得……”小皮条声音发颤,“张大人昨日看了小人的猴子表演,还拉着小人聊了几句……”
“聊了几句?”苏沫冷笑,“可小爷怎么听说,昨日张大人喝完喜酒,是被小厮牛大扶上马车的?”
“仆人扶主子,天经地义!”张来俊立刻插话,“这犯了哪条律法,值得苏小侯爷拿出来说?”
“扶主子自然不犯法。”苏沫从袖中摸出张银票,“啪”地拍在案上,“可牛大一个月就几两碎银,却拿得出一百两银票给小皮条。张大人,你说说,这银票是哪来的?难不成是牛大偷了国库,就为了让猴子给你单独演场‘盗贼戏’?”
“血口喷人!”张来俊指着银票,“你从哪顺来的破银票,就敢说是我家小厮给的?再说了,这银票怎么到你手上的,你倒说说清楚!”
“自然是这位‘识时务’的猢狲给的。”苏沫朝小皮条肩上的金丝猴抬了抬下巴,“你瞧瞧,这银票上的签章,是不是出自你府里?”
话音刚落,那金丝猴突然拽着锁链一跃,“嗖”地跳到苏沫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还伸出爪子指了指银票,模样竟有几分得意。
笼里的猴子见了,也立马安静下来,乖乖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你个猢狲!”小皮条急了,指着猴子大叫,“你居然偷张大人的银票嫁祸他!我好吃好喝招待你,你倒跟着小侯爷诓骗我。”
“猴子反水,倒也正常。”苏沫没理他,扬声喊,“传证人,牛大!”
牛大一被押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涕泗横流:“大人!小的招!染坊、绸庄的事,都是我家大人跟小皮条合谋的!昨日偷账本,也是大人指使的!这地上的银票,就是小的拿给小皮条的!”
“你胡说!”张来俊气得跳脚,“你收了苏小侯爷多少银子,竟敢嫁祸本官?我养条狗都知道看门,你简直是条白眼狼!”
“白眼狼?”牛大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血丝,“在你眼里,我连狗都不如!不然你怎会夜里潜入我卧房,糟蹋我家铃儿?她嫁入牛家还没满月,就被你这登徒子欺辱,你禽兽不如!”
“你、你血口喷人!”张来俊眼神慌了,却仍强撑着,“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有本事让铃儿来对质啊!”
“对质?”牛大惨笑,“铃儿早就被你藏起来了!我当初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对不住她,多次去丈母娘家赔罪,可她就是不见我,直到送完银票,我才发现,你把她藏在离你府不远的私宅里,她还怀了你的孩子!若不是苏小侯爷提醒,我这辈子都得当冤大头,养你的孽种!”
“你胡扯!”张来俊脸色发白,却仍嘴硬,“你媳妇怀孕,跟本官有什么关系?定是苏小侯爷灌了你迷魂汤!”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苏沫悠悠道,“传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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