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丹房主殿，成了叶染的专属学堂。
赵鹤长老彻底陷入了一种狂热的“育才”状态。他将自己关在主殿，遣散了所有杂役弟子，谢绝了一切访客，唯一的使命，便是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给眼前这位万年不遇的丹道神女。
殿内，紫檀木架上那数万卷丹方典籍，仿佛都苏醒了过来，在浓郁的药香中静静吐纳。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窗，洒下一道道光柱，光柱里，无数细微的药草粉尘如金色的精灵般上下翻飞。
“染儿，你看，这便是炼丹第一步，识药性。”赵鹤指着玉案上并排摆放的十几株灵草，神情专注，“药分寒、热、温、凉四气，酸、苦、甘、辛、咸五味。相生相克，千变万化。譬如这‘赤阳花’，性至阳，而那‘玄冰草’，性至寒。若要将二者融于一炉，便需以这‘合欢藤’为引，调和阴阳，此乃中庸之道，亦是丹道之本。”
他讲得深入浅出，每一个字都凝聚着百年的心血与经验。
叶染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灵茶，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那副专注而认真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孺子可教”。
可她的识海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中庸？真是可笑。”
一个慵懒而轻蔑的声音响起，那是属于混沌魔尊叶染的真实心声。
“力量就是力量，何来调和？赤阳花的火，就该烧尽一切；玄冰草的寒，就该冻结万物。将它们强行捏合在一起，只会互相削弱，最终得到一团不冷不热的废物。真正的丹道，是征服，是吞噬！是以最霸道的药性为王，将其余所有药性全部碾碎、吸收，化为己用，最终炼出的，才是足以逆天改命的神物！”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师父，弟子愚钝。既然赤阳花与玄冰草药性相冲，为何不干脆舍弃其一，另寻药性温和的灵植代替呢？这样，炼制的风险不是会小很多吗？”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既显出了她对“风险”的考量，符合初学者的心态，又触及了丹方配伍的根本。
赵鹤闻言，非但没有觉得她思路简单，反而眼前一亮，抚掌赞道：“问得好！这正是为师接下来要讲的‘君臣佐使’之法！寻常丹师，只知规避风险，用温和药材堆砌药效，炼出的丹药，品阶终究有限。而真正高明的丹师，敢于以毒攻毒，以相冲相克之药性，在丹炉内营造一方小天地，使其相互激荡，于毁灭之中，求得新生！这‘赤阳花’便是君，‘玄冰草’便是臣，看似相冲，实则是在互相激发彼此最深层的潜力！”
他越说越是兴奋，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对丹道平衡的理解。
叶染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引导着赵鹤将更多的知识和盘托出。
她就像一块最顶级的海绵，表面上，她在虚心吸收着赵鹤传授的“水分”，实际上，她是在利用这些“水分”，完善着自己那片早已存在的、更为广阔的汪洋。
这个世界的丹道，在她看来，就像是小孩子搭积木。讲究结构，讲究平衡，条条框框，繁琐又低效。而她魔尊的丹道，则是用岩浆铸造宫殿，狂暴，直接，充满了毁灭与创造的美感。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积木”，确实有其独特之处。
“染儿，你再看这‘清心琉璃盏’的炼制手法。”赵鹤取过一卷丹方，指着上面的图谱，“此物并非丹药，而是一种辅助器皿，用以盛放药液。其炼制需取‘百年石钟乳’为基，文火慢煅七七四十九日，期间不断以‘无根水’洗涤，使其质地纯净通透，方能隔绝灵气，保证药液百年不失其效。”
叶染的目光落在丹方上。
百年石钟乳？无根水？文火慢煅？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这种器皿，她用魔气随便凝聚一个，效果都比这好上百倍。
但转念一想，她又发现了新的乐趣。
这个世界的炼丹师，因为自身灵力的孱弱和知识的匮乏，反而将“材料学”发展到了一种极致。他们不懂得用强大的力量去直接改变物质，却学会了用最精巧、最温和的手段，去挖掘材料本身最原始的特性。
就像这“清心琉璃盏”，它本身没有任何威能，却拥有一个魔界材料所不具备的优点——绝对的“惰性”。
“有意思……”叶染心中暗道，“我那些霸道无比的魔药，许多都因为药性过于狂暴，难以保存。若是以此界的炼器手法，炼制出一种能承载混沌魔气的‘惰性’容器，岂不是……”
一个全新的思路，在她脑中豁然开朗。
她可以将这个世界的基础理论，当成自己魔道的“补丁”。用此界的“材料学”来解决魔药的“兼容性”问题，用此界的“中和理论”来处理一些低等魔植的“杂质”，再用她魔尊的“霸道丹术”作为核心，三者合一……
她将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完全凌驾于此界，甚至比她原本的魔道丹术更加完善、更加恐怖的新丹道！
一念及此，叶染的心情都变得愉悦了几分。她看向赵鹤的眼神，也真诚了许多。
这老头，虽然啰嗦了点，但确实是个移动的宝库。
赵鹤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当成“工具书”在利用，他只看到自己这位宝贝徒弟，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灵性的光芒。
他心中欣慰无比，只觉得此生能收到这样一个徒弟，死而无憾。
“师父，”叶染忽然开口，打断了赵鹤的感慨，“弟子在想，既然丹道之本在于挖掘药性，那是否有一些灵植，其本身的价值，并不在于药性，而在于……其他方面呢？”
她这问题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赵鹤一愣：“其他方面？灵植除了药性，还能有什么价值？”
叶染伸出纤纤玉指，从一堆灵草中，拈起一株毫不起眼、灵气微弱的“凝露草”。这是最常见的一阶灵草，通常只被用作炼制最低等“回气散”的辅料，聊胜于无。
“比如，”她将那株凝露草举到赵鹤面前，声音轻柔，“它的坚韧，它的……结构。”
赵鹤看着那株凝露草，彻底懵了。
一株破草，有什么结构可言？
他正想说徒儿你是不是想多了，却见叶染将那株凝露草放在指尖，另一只手并指如刀，指尖萦绕起一缕微弱的灵力，对着草茎轻轻一划。
这是最基础的药材处理手法。
然而，下一刻，赵鹤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只见叶染的指尖，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那细小的草茎上飞快地划动着。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处理药材，而是在雕琢一件最精美的艺术品。
不过眨眼之间，那株凝露草的外皮、经络，被尽数剔除，只剩下一根细如发丝、晶莹剔透、仿佛由冰晶凝结而成的中空细管。
那细管悬浮在叶染的指尖，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其内部结构完美无缺，竟隐隐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用以储存灵气的微缩法阵！
赵鹤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根细管，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手法？他炼丹百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一株小小的凝露草，还能被处理成这个样子！
将一株灵植，变成一件……法器？
“这……这是……”赵鹤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指着那根细管，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染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收回细管，那双清澈的眼眸望着赵鹤，一脸无辜地问道：“师父，弟子只是觉得，这草的中心管道很漂亮，就想把它取出来看看。我是不是……弄坏了什么？”
赵鹤看着她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再看看那根巧夺天工的细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老夫……到底收了个什么怪物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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