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之巅,那条由敖烬以神龙之力强行撕开的地脉通道,如同一道通往深渊的漆黑伤口,兀自散发着幽深而古老的气息。最后的几道旨意已经发出,如石子入水,在三界的不同角落,激起或明或暗的涟漪。
叶染站在通道边缘,夜风将她黑色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海翻涌的天衍宗,又看了一眼更远处的万妖窟方向,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说,等我们回来,是能看到一条更听话的狗,还是一地收拾干净的狗骨头?”
敖烬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为她挡去了大半的夜风。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金色的眼眸里不起波澜:“都有可能。也可能,是狗想咬主人,结果崩了牙。”
“那多没意思。”叶染撇了撇嘴,转身面向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衣襟上的一枚龙纹盘扣,慢条斯理地转着圈,“我倒是希望,它能给我多找点乐子。比如,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引到太阳底下来晒晒。”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轻佻,眼神却专注。敖烬垂眸,看着她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里面跳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火焰。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她作乱的手。
“走了。”
“嗯。”
话音落下,两人没有再多言,一步踏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如水幕般合拢,孤峰之上,重归寂静。仿佛那对足以颠覆三界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他们离去的消息,如一阵无声的风,迅速吹遍了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万妖窟。
主殿之内,灰牙坐在那张由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反复摩挲着扶手上的一颗狰狞兽牙。殿下,数十位妖将分列两侧,气氛压抑。那片代表着龙帝意志的鳞片,带来的冲击尚未完全消散。
熊老等几位元老级的妖将,依旧面沉如水,对灰牙近来的张扬之举,颇有微词。而另一些新晋的、被灰牙提拔起来的妖将,则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嗜血与贪婪的光。
“咳。”灰牙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具威严。他扫视全场,目光在熊老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又挪开。
“魔尊大人与龙帝陛下,已入秘境闭关,参悟无上大道。临行前,特降法旨,命本王……好生看管万妖窟,震慑宵小,扬我妖族神威!”
他刻意加重了“本王”二字,身体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殿下一片寂静,只有菌类冷光映照下,妖将们粗重的呼吸声。
灰牙有些不满这种冷场,他提高了音量:“南境清风门,藐视魔尊法旨,对我万妖窟使者不敬,其心可诛!本王决定,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此言一出,熊老终于忍不住出列,沉声道:“大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清风门虽小,却也是天衍宗的附属。我们若做得太过,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魔尊大人只是让我们‘敲打’,并非……”
“够了!”灰牙猛地一拍扶手,骸骨王座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熊老,你的胆子,比你的年纪还老!瞻前顾后,如何成事?魔尊大人要看到的,是一个令行禁止、威震八方的万妖窟,不是一个连小小人族宗门都治不了的软蛋窝!”
他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殿内支持他的妖将们立刻跟着鼓噪起来。
“大王说的是!区区清风门,算个什么东西!”
“踏平他们!抢了他们的灵矿,正好给兄弟们分了!”
熊老气得胡须发抖,还想再劝,却被灰牙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灰牙站起身,目光扫过一个站在前列,身形矫健,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狼妖:“狼煞!”
“末将在!”狼煞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命你率领三千妖兵,即刻前往清风门。”灰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酷,“告诉他们,要么,献上宗门一半的灵石储备和所有丹药,向我万妖窟称臣。要么,本王就亲自去,把他们的山门,拆了当柴烧!”
“遵命!”狼煞眼中凶光大盛,领命而去。
一场针对人族宗门的征伐,便在灰牙这道看似果决,实则充满了虚张声势的命令下,拉开了序幕。
主殿的喧嚣与杀气,丝毫影响不到后殿的幽静。
柳如烟正跪坐在一张石案前,研磨着一种用妖兽血液和特殊矿石混合而成的墨。她如今的身份是灰牙的“记事文书”,负责记录灰牙的各项命令。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前殿的争吵与咆哮,她听得一清二楚。当狼煞领命离去的声音传来时,她研磨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一滴殷红如血的墨汁,从砚台边缘溅出,落在她雪白的手背上,像一朵小小的、妖异的梅花。
她垂下眼帘,看着那滴墨,唇角,无声地弯起。
黑风山,地底神殿。
林薇薇跟在那道分不清男女的黑影身后,穿过一条由无数惨白骸骨铺就的长廊。廊壁上,镶嵌着一颗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愈发浓重。
她终于见到了这个邪修宗门的真面目。这里没有亭台楼阁,只有一座座由血肉和骨骼搭建而成的巢穴。无数气息诡异的邪修,在巢穴间穿行,他们有的保留着人形,有的则与各种妖兽、魔物的一部分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怪物。
林薇薇的胃里一阵翻搅,脸色苍白如纸。她想逃,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当退缩的念头升起,那股被叶染踩在脚下的屈辱,便会化作更强烈的动力,推着她向前。
黑影将她带到了一座巨大的血池前。
池中,粘稠的血液如同岩浆般缓缓翻滚,冒着一个个气泡。气泡破裂时,会发出一声声仿佛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声响。血池中央,一朵由无数扭曲手臂托举着的、巨大的黑色莲花,正缓缓绽放。
“进去。”黑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林薇薇看着那翻滚的血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只要……只要进去,我就能……恢复力量?”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确认的希冀。
“恢复?”黑影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弄,“不,是‘新生’。”
“你将在这里,褪去你那副孱弱的凡胎,舍弃你那可笑的正道根基。你的血肉,你的神魂,都将被我主的圣血重塑。你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林薇薇死死咬着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闭上眼。
眼前浮现的,是沈清辞那张清冷的、如今却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脸。是天衍宗那高耸入云的山门。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光芒万丈的一切。
然后,所有的画面,都被叶染那张带着戏谑微笑的脸,彻底碾碎。
不!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薇薇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的疯狂所取代。她不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血池,也不再理会身后那道诡异的黑影。她像一头扑向火焰的飞蛾,纵身一跃,决绝地跳入了那片粘稠的血海之中。
在她身体被血池吞噬的瞬间,那朵黑色的莲花,骤然加速绽放。
天衍宗,思过崖。
陆景云三人早已离去。那碟精致的桂花糕和那壶醇香的醉仙酿,原封不动地摆在地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沈清辞依旧蜷缩在崖边的巨石下,姿势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友人来访,带来的那一点微澜,早已平息。
但如果有人能看透他那身肮脏的袍子,就会发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正倒映着崖顶那道无形的结界。无数金色的符文,在结界上流转生灭,构成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
他的目光,不再是疯癫的涣散,也不再是初醒时的茫然。而是一种绝对的、冰冷到极致的审视。
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复盘一局已经输掉的棋。
天道。剧本。天命之子。变数。
这些词,在他清醒过来的脑海中,反复交织,最终构成了一幅荒谬而残酷的真相。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一生,他所坚守的道,他所珍视的情,都不过是早已写好的戏文。他不是执棋者,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用来推动剧情、成就他人,最后注定要被牺牲掉的……工具。
而叶染,那个凭空出现的女人,那个毁了他一切的魔头,才是那个真正跳出棋盘,肆意篡改规则的玩家。
凭什么?
一股冰冷的、凝练如实质的恨意,从他残破的道心深处,缓缓升起。
他不再嘶吼,不再疯狂。因为他明白,无能的狂怒,没有任何意义。
他开始观察。
观察这道由赵鹤长老亲手布下的结界。赵鹤是天衍宗的丹道宗师,于阵法一道,却并非顶尖。这结界虽强,却主要是为了隔绝神识,防止他疯癫的模样外泄,论坚固,远不如宗门的护山大阵。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尺,一寸寸地扫过结界上每一个符文的运转轨迹,分析着灵力流动的节点与缝隙。
他体内的那股“天道气运”,在沉寂了许久之后,正随着他理智的回归,而开始苏醒。这股力量,曾是他的荣耀,后来成了他的催命符。而现在,它变成了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器。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与构成结界的天衍宗灵力,同源,却又更高阶。
就像水与冰。
他缓缓抬起手,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观的、夹杂着金芒的白气,从他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触碰向崖边一块不起眼的岩石。
那岩石,是结界的一个阵脚所在。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轻响,从岩石内部传来。
一道肉眼难辨的裂痕,在坚硬的岩石表面,悄然蔓延开来。
沈清辞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裂痕。
他笑了。
无声的,冰冷的,带着一丝解脱,和无尽恶意的笑。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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