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眼的午后阳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默的眼睛。
他从短暂眩晕的黑暗中挣脱出来,视线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摇晃。破旧的救护车像一个喝醉的巨人,在剧烈颠簸的废弃道路上发足狂奔。发动机发出濒临极限的粗粝咆哮,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发出即将散架的恐怖呻吟,方向盘在他被鲜血浸透、不断颤抖的手中剧烈抖动,几乎要脱手飞出。
车窗粉碎留下的尖锐边缘刮蹭着他的手臂和脸颊。破碎的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中心,赫然嵌着至少两颗深深凹陷的弹头!冷风夹杂着碎石粒和浓重的柴油尾气,毫无阻碍地灌进驾驶舱,吹打在他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上,带着荒野的尘土和枯草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肋下方的剧痛,那感觉像有一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地、缓慢地搅动。陈默低头瞥了一眼——迷彩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那暗红的湿晕正在边缘缓缓扩散,如同死亡的阴影正在蔓延。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紧绷的意识堤坝,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嗡——!嗡——!
身后,那暴烈而稳定的引擎嘶吼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黑色改装越野车的轮廓在后视镜的碎片中迅速放大!它的底盘更高,轮胎更宽更粗壮,在这种残破路面上远比伤痕累累的救护车灵活得多!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再次撕裂空气!子弹打在救护车尾部铁皮上,发出刺耳的“噗噗”声,像死神的敲门声。一块车身碎片猛地从后窗框上方崩飞!
陈默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盘!车身在巨大的离心力下侧倾,右侧两个车轮几乎离地!救护车像失控的笨牛般冲下主道,闯入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色草丛!
干枯坚韧的草茎和低矮的灌木猛烈抽打着车身,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视野瞬间被黄褐色的植物遮蔽!这一下急转显然出乎追兵的意料,那辆越野车没有立刻跟进,而是被迫在主道上稍微减速调整。
越野车短暂的迟疑给了陈默一丝宝贵的时间。他死死抓住方向盘,任凭尖锐的草木刮擦着早已不堪重负的车身,在野地里疯狂穿行。剧烈的颠簸如同无数重锤敲打着他的伤口,鲜血流的更快了,方向盘上湿滑一片。眩晕感更加猛烈,他不得不狠咬舌尖,用钻心的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前方隐约出现一片起伏的丘陵地貌。地势在升高!他凭借最后的本能,驾驶着救护车朝着那片更高、更崎岖的地带冲去!
“撑住……撑住……”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引擎在重负荷下发出怪异的喘息声,排气管喷出的蓝烟越来越浓。他知道,这辆偷来的救护车随时可能彻底趴窝。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体失温带来的寒冷感开始加剧,混杂着因失血和剧痛冒出的冷汗,让他如坠冰窟,牙齿开始无法抑制地打颤。
视野前方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上,赫然竖着一块锈迹斑斑、歪斜的金属牌!牌子上的字迹大部分被锈蚀和污垢覆盖,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褪色的红字:禁区,以及下方一行小字:东林矿区·废弃。
矿区?废弃?陈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轰!
黑色越野车如同冲破堤坝的怒兽,咆哮着也冲下了主道,碾压着一片枯草,巨大的轮胎卷起漫天尘土,速度不减反增,正快速拉近着距离!车窗摇下,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探出!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默猛踩油门,柴油机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垂死的咆哮!救护车朝着那块锈迹斑斑的“禁区”牌子所在的土坡后冲去!
就在冲过土坡的瞬间——
下方一片相对平缓的谷地映入眼帘,但那谷地靠近道路的地方,并非坚实的土地!一片颜色明显更深、仿佛干涸泥潭的区域横亘在前方!那是……
软地基!矿区沉降区!
陈默瞳孔骤缩!想刹车已经根本来不及!沉重的救护车借着下坡的冲击力,如同失控的秤砣,一头扎进了那片看似平坦、实则松软的沉降淤泥之中!
噗嗤!吱嘎——嘎嘎嘎——!
前轮瞬间陷了进去!车身猛地前倾!陈默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方向盘上,差点闭过气去!紧接着后轮也陷了进去!车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降!淤泥和积水瞬间漫过了车轮!
“该死!”陈默绝望地拍打着方向盘。彻底被困死了!引擎在沉重负荷下发出几声绝望的干咳,排气管冒出最后一股浓烟,彻底熄火了!整辆车陷在齐轮深的淤泥里,动弹不得。
完了。
这是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成了瓮中之鳖。
然而!
意料之外的巨大轰鸣声从后方土坡传来!然后是刺耳的轮胎与地面的疯狂摩擦声!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那辆急速追来的黑色越野车为了追击,试图从更靠近谷地边缘、土质可能更硬的位置冲下来截停!但它显然严重低估了这片废弃矿区沉降地的危险性!
它的速度太快了!
在冲下土坡末端边缘的一刹那,外侧的右侧前轮似乎压塌了松散的土层!
咔嚓!轰——!
如同慢动作回放!那庞大的黑色车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右侧前轮陷入的同时,巨大的车身由于高速带来的惯性猛地向外侧翻滚!车身凌空翻滚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咣当——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恐怖噪音在山谷间炸开!越野车狠狠地拍在了谷底的淤泥滩边缘更硬实的地面上!整个车顶和车身框架在重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彻底变形!车轮犹在惯性下空转,接着也缓缓停下!大片的泥水被溅起!
一股淡淡的黑烟从引擎盖缝隙里缓缓冒出。
死寂。
只有淤泥在救护车轮子下缓慢冒泡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风吹过荒草发出的呜咽。
越野车翻覆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呻吟,没有呼叫,只有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和变形车体里流淌出的、混合着泥水的暗红色液体,在浑浊的水洼里缓缓扩散开。
追兵……暂时完蛋了?
难以置信的转折!
陈默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巨大的死里逃生的冲击并未带来狂喜,反而让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身体深重的疲惫和伤势瞬间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模糊、旋转。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飞速抽离。
“要包扎……”这是他脑子里最后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必须止住血!否则就算没人追杀,他也会流干血液死在这辆泥坑里的破车中!
求生的意志死死拽住即将消散的意识。他艰难地侧过身,不顾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在狭窄的驾驶舱里挣扎着挪动。驾驶室后面是……救护车的后部车厢!隔板上有一道门!应该就是通向抢救担架区的门!
他的手指颤抖着摸索到那个沾满泥污的门扣。冰冷的金属触感稍微刺激了一下昏沉的神经。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那道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尘土味和挥之不去的淡淡消毒水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后车厢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角落里折叠着蒙尘的担架床轮廓,以及散落在地的一些模糊物体。
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弱天光,他拼命睁大模糊的眼睛,在弥漫的尘埃中搜寻……
担架床边,一个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同样是落满灰尘的……金属方箱!
箱子上,一个模糊但无比熟悉的红白十字标记!
急救箱!!!
强烈的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陈默濒死的心脏!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驾驶座和隔板之间的空隙挤了过去,扑倒在那个金属急救箱旁边!
颤抖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急切地摸索着箱扣。指关节因为无力而显得笨拙。终于在尝试了几次后,“啪嗒”一声轻响,生锈的卡扣弹开了!
掀开沉重的金属箱盖。
一股更浓烈的樟脑丸和药物混合的陈旧气味散开。箱内东西不少,但很多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陈默的眼睛急切地扫视着:
* 肮脏发黄的纱布卷。
* 边缘已经发硬的橡皮膏。
* 几个密封包装的、蒙尘的一次性注射器和几个棕色小药瓶。
* 一把锈迹斑斑的医疗剪。
* 最底下,还有几片包装破损、不知是否还有效的止痛片……
* 以及——一包密封还算完好、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纱布!止血!
陈默眼中闪过绝处逢生的光。他粗暴地撕开纱布卷表面脏掉的一层,扯出一大截相对干净的内芯。腹部的剧痛已经变得尖锐而持续,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要把更多的血挤出来。
他用医疗剪极其吃力地剪开了自己腹部的迷彩服,露出了那个狰狞的伤口——仍在缓慢地渗血,周围皮肤因为撞击和挤压已经青紫大片。
他咬着牙,将那团纱布死死压在伤口上!
“呃啊啊——!” 剧烈的、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像电流般传遍全身!他身体猛地弓起,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担架床腿架上!眼前金星乱冒!
但他没有松手!用身体所有的重量死死压住那块沾血的纱布!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暂时保住性命的方法!
他颤抖着拿起剪刀,开始笨拙地用牙咬住,另一只手摸索着那卷橡皮膏,试图剪下长条来固定。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闷响从救护车翻覆陷落的方向传来!
接着是金属扭曲、被强行拉开的嘎吱—— 声!
然后是重物落入泥泞的噗通声!
有人……从车里……爬出来了?!
陈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压着伤口的动作僵住了,呼吸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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