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沉闷的“咚”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陈默濒临停滞的心脏湖面,瞬间激起濒死的涟漪。
接着是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嘎吱——”声,尖锐刺耳,如同恶魔的指甲刮过铁皮!然后是重物落入泥泞的“噗通”声!
有人……从翻覆的越野车里爬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陈默刚刚因找到急救箱而升起的一丝希望。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窒息。他僵在原地,压在伤口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的疼痛反而成了此刻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信号。
噗嗤…噗嗤…
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踏在泥泞中,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带着泥水被拔起的粘稠声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清晰地敲打在救护车薄薄的车厢铁皮上。
陈默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颤抖都停止了。所有的感官被提升到极限,捕捉着车外那致命的脚步声。
声音……只有一个!
翻车之后,只有一个追猎者爬了出来!但一个就够了!一个带着枪、训练有素、充满杀意的追猎者,足以终结他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脚步声在救护车尾部停住了。
死寂。
只有风吹过荒草的低吟,以及淤泥在车轮下缓慢冒泡的细微声响。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煎熬。陈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奔流的轰鸣声。
咚!
一只沾满泥浆的靴子,重重地踏在了救护车后保险杠下方的金属防撞梁上!泥水顺着铁皮流淌下来。
接着,是身体摩擦车体、攀爬的声音!那人正试图爬上救护车尾部,从后门进入!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猛地收回压在伤口上的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他必须移动!必须离开这个敞开的隔板门!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着车厢最深处、担架床另一侧的阴影里滚去!身体撞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立刻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将自己尽可能缩进角落的黑暗里,同时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留下最微弱的缝隙。
哐当!
后车厢的双开门被粗暴地拉开了!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昏暗的车厢,照亮了飞舞的尘埃。一个高大、浑身裹满泥浆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如同地狱爬出的泥塑恶鬼。他手里端着一把短管霰弹枪,枪口在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左腿似乎受了伤,拖在身后,但那双眼睛透过泥污,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冷酷,瞬间扫视着车厢内部!
陈默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担架床,扫过散落的杂物,扫过……他藏身的角落!
时间凝固了。
追猎者的目光在陈默藏身的阴影处停顿了零点几秒。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但又因为光线和阴影的遮挡,无法完全确定。
陈默的血液都凉了。他死死地缩着身体,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暴露自己。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泥腥味、血腥味,以及一股冰冷的、属于金属和硝烟的气息。
追猎者没有立刻开枪。他似乎在判断,在确认。他拖着受伤的左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踏入了车厢。沉重的军靴踩在布满灰尘的车厢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的心尖上。
他走到了车厢中央,离陈默藏身的角落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霰弹枪的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可以抬起开火。
陈默甚至能看清他作战服上被泥浆覆盖的战术挂扣,看清他脸颊上一道被玻璃划破、正缓缓渗出血丝的伤口。那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这片狭小的空间。
追猎者的目光再次扫向角落。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更长。他的头微微偏了一下,似乎在侧耳倾听。车厢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显然翻车也让他受了内伤)和陈默那被强行压抑到极限的、微不可闻的喘息。
陈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腹部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翻滚移动后,又开始一阵阵尖锐地抽痛,温热的液体正缓慢地渗透纱布。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用疼痛来对抗昏厥的冲动和暴露的恐惧。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被发现就是死!
追猎者缓缓抬起没有持枪的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露出半张棱角分明、但此刻布满阴鸷的脸。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散落的物品——被打开的急救箱,剪开的纱布,染血的橡皮膏碎片……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陈默刚才滚过来时,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的一道拖拽的血痕!
那血痕从隔板门附近,一直延伸到他藏身的角落!
追猎者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他猛地抬起了霰弹枪!枪口直指陈默藏身的阴影!
咔嚓!
清脆的上膛声响彻死寂的车厢!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完了!被发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如同巨兽悲鸣般的汽笛声,毫无征兆地从远处传来!穿透了荒野的寂静,清晰地传入车厢!
这声音突如其来,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沉重感,瞬间打破了车厢内凝滞的杀机!
追猎者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猛地一顿!他锐利的目光瞬间从角落移开,猛地转向车厢门口,望向汽笛声传来的方向!那方向……正是之前那块“禁区”牌子所指的、更深处的废弃矿区!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察觉的……忌惮?或者说是某种被更高优先级命令覆盖的犹豫?
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
但就是这一瞬间!
陈默的求生本能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轰然爆发!他看到了对方刹那的分神!看到了那唯一可能的生机!
“啊——!!!”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陈默喉咙里炸开!他不再隐藏,不再躲避!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伤口撕裂带来的剧痛,猛地从角落里弹射而起!不是冲向追猎者,而是扑向车厢中央——那个被打开的、散落着物品的急救箱!
他的目标,是箱子里那把锈迹斑斑但异常沉重的——医疗剪!
追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瞳孔一缩!他反应极快,几乎在陈默扑出的同时,枪口瞬间调转!但陈默的动作太快、太决绝,完全是搏命!而且他扑向的是急救箱,并非追猎者本人,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追猎者的枪口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小的偏移!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车厢内爆开!巨大的冲击波和硝烟味瞬间弥漫!霰弹如同暴雨般喷射而出!
陈默只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浪和无数细小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和侧肋!剧痛如同爆炸般席卷全身!但他扑出的势头已经无法停止!
他的手,在身体被霰弹冲击得向前翻滚的同时,死死抓住了急救箱里那把沉重的医疗剪!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他最后的力量!
他借着翻滚的惯性,身体蜷缩,在落地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沉重的医疗剪,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朝着近在咫尺的追猎者那只受伤的、拖在地上的左脚脚踝掷去!
这一下,凝聚了他所有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噗!
沉闷的、带着骨裂声的钝响!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追猎者喉咙里爆发出来!沉重的医疗剪带着巨大的力量,精准地砸在了他本就受伤的脚踝上!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歪,重心瞬间失衡!
霰弹枪的枪口也因为剧痛和失衡而猛地向上抬起!
机会!
陈默根本顾不上后背和肋部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烧红铁砂灼烧般的剧痛(霰弹的钢珠并未深入,但冲击力和皮外伤极其严重),也顾不上腹部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狂涌的绝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手脚并用地从追猎者因剧痛而露出的空隙中,朝着敞开的车厢后门疯狂爬去!泥泞的地面就在眼前!
追猎者强忍着脚踝的剧痛,试图稳住身形,再次瞄准。但陈默的动作太快,而且他正处在失衡和剧痛的双重打击下!
陈默的身体重重地摔出车厢后门,砸进冰冷的泥泞之中!泥水瞬间灌入口鼻!
他顾不上一切,挣扎着在泥泞中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救护车、远离追猎者、远离那片翻覆越野车的方向——朝着那汽笛声传来的、未知的废弃矿区深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追猎者愤怒的咆哮和拉动霰弹枪滑套的金属摩擦声!
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飞过,溅起泥浆!
陈默不敢回头,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拖着残破流血的身躯,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茂密、地形更加崎岖的枯草和乱石之中!
鲜血,在他奔跑过的泥地上,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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