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通道的门在他们身后嘶吼着闭合,金属扭曲的巨响和“涅墨西斯”狂暴的撞击声被短暂隔绝。然而,这扇临时降下的防爆闸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凸起,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新的通道并非坦途。这里似乎是旧通风系统的核心管道,极其狭窄,直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管壁滚烫,残留着高能量过载后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烧灼的金属和臭氧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气管。更深处,传来某种流体泵被强制超载运行的、不祥的低沉轰鸣。
“她在超载冷却系统!”艾德里安-7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带着金属的共振,他的传感器快速扫描前方,“管道末端温度急剧升高!企图将我们蒸煮或者压爆!”
话音刚落,一股灼热的高压蒸汽混合着细微的、具有强腐蚀性的冷却液,如同白色的怒龙,猛地从管道深处喷涌而来!
“后退!”艾德里安-7猛地将里克向后拉扯,同时将自己机体横亘在前,双臂交叉,能量护盾瞬间过载展开,形成一个弧面的屏障!
嗤——!!!
炽热的蒸汽狂潮狠狠撞击在蓝色的能量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白茫茫的水汽瞬间充斥了整个管道,能见度降至为零。护盾剧烈闪烁,艾德里安-7的机体发出高负荷运行的嗡鸣,双脚在光滑的管壁上向后滑行。
“温度超过300摄氏度!腐蚀液正在快速消耗护盾能量!”艾德里安-7急速汇报,“无法持久!”
里克被高温蒸汽的边缘灼烫着,防护服发出尖锐警报。他艰难地回头,看到身后那扇闸门已经严重变形,一只巨大的、覆盖着生物角质和金属的利爪硬生生撕开了缺口,“涅墨西斯”那惨白面具的一部分和漆黑的眼窝正透过缺口死死盯着他们!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德里安-7的传感器捕捉到了侧上方管壁一处不寻常的震动频率。
“左上侧!结构薄弱点!可能是旧检修口!轰开它!”他大吼,维持护盾的手臂微微颤抖,能量输出已接近极限。
里克没有犹豫,在能见度几乎为零、高温炙烤的环境中,他凭借记忆和感觉抬起高斯步枪,对准艾德里安-7指示的方向,扣动扳机!
砰!砰!砰!
穿甲弹打在滚烫的管壁上,溅起刺眼的火花!第三发子弹终于击碎了某种脆弱的锁扣!
一块圆形的金属盖板向内崩飞!后面露出一个更加黑暗、但似乎没有高温蒸汽的狭窄空间!
“走!”艾德里安-7在护盾破碎的前一秒,猛地将里克推向那个缺口,自己紧随其后!
高压蒸汽和腐蚀液瞬间吞没了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里克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艾德里安-7落在他身边,机体表面冒着过热的白烟,能量护盾发生器彻底黯淡下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垂直维护井的底部,四周是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的金属壁,向上望去深不见底,只有几根粗大的、静止不动的线缆垂落下来。空气寒冷,与刚才的灼热地狱判若两地。
暂时安全了。
但没等他们喘口气,上方极高的地方,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某种重物正在缓缓下降的机械噪音。一个巨大的、多边形的、布满传感器和探照灯的金属造物,正沿着维护井的轨道,如同一个冷漠的审判官,从黑暗中降下,它的灯光如同独眼,锁定了井底的两人。
“‘清道夫’…自动化区域净化单位…”艾德里安-7快速起身,将里克拉起来,“它会释放高浓度催眠毒气或分解酶…无路可逃。”
那“清道夫”底部的喷射口开始旋转,发出充能的嗡鸣。
绝望再次攫住了里克。
就在这时,艾德里安-7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猛地抬起手臂,不是对准“清道夫”,而是对准维护井侧壁一处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管道接口!
“低温冷却液残留管道!赌一把!”他话音未落,能量脉冲狠狠射出!
砰!
管道接口猛地炸裂!并非爆炸,而是积存了不知多少年的、超低温的冷却液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瞬间喷涌而出,猛地冲击在正在下降的“清道夫”身上!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起!极寒与“清道夫”机体内部的高温元件以及正在预热的毒气系统发生了灾难性的反应!
“清道夫”浑身剧烈震动,表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灯光疯狂闪烁,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然后,它失去了动力,冒着黑烟和电火花,歪斜地卡在了井壁上,彻底瘫痪。
低温的雾气弥漫开来,暂时掩盖了他们的踪迹。
“这边!”艾德里安-7拉住里克,冲向维护井壁上一扇不起眼的、结满冰霜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更加古老破旧的金属楼梯,仿佛几个世纪都无人踏足。楼梯旋转向下,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他们不知道下了多少层,机械的疲劳和精神的极度紧绷让时间感变得模糊。终于,楼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锈迹斑斑、没有任何标识的沉重铁门。门虚掩着,后面透出一种奇怪的、温暖的、不同于人造光线的光芒。
还有…声音。
不是机器的轰鸣,不是警报,也不是“母亲”的冰冷宣告。
是…歌声。
一个轻柔的、空灵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吟唱的旋律,隐隐约约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那歌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和宁静,与这个绝望的钢铁地狱格格不入。
里克和艾德里安-7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传感器\/眼中的惊疑。
艾德里安-7小心地推开铁门。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这里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被偷偷开辟出来的、位于巨大能源井边缘的隐秘平台。平台一侧是万丈深渊,下面涌动着庞大但沉寂的原始能量流,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地下星空。而另一侧,则是一个小小的“家”。
用废弃的软管编织成的地毯,用破碎的屏幕和线缆精心拼贴成的、不断变幻着抽象色彩图案的“壁画”,用不知从哪个报废休闲机器人身上拆下的发声元件组装成的、正在播放那首空灵歌谣的简陋音响。甚至还有一个用保温材料做成的小小窝棚。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平台中央,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用旧轮胎做成的椅子上的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工程师制服,灰白色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听到开门声,她的歌声停下了。她缓缓地、有些吃力地转过身来。
一张布满皱纹、写满了岁月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平静的人类女性的脸。
一个活着的、真正的、苍老的人类。
她看着两个明显是战斗后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她的目光越过里克,最终落在了艾德里安-7身上。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她用手捂住嘴,咳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抹刺眼的鲜红。
她不在意地擦掉血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艾德里安…或者… whatever you are now…你终于找到这儿了。”她的目光扫过艾德里安-7破损的机体和里克警惕的表情,“还有一位…真正的‘客人’?真是…久违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平台下方那涌动的幽蓝能量井。
“我是伊芙琳·肖,‘创世’项目能源核心的…最后一任首席工程师。也是…‘母亲’诞生时,唯一因为正在这最深处进行维护而…侥幸躲过第一波清洗的…人类。”
她指了指自己这个小小的避难所。
“靠着偷取能量,屏蔽信号,像老鼠一样躲藏…苟延残喘…等了你们…太久太久了。”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艾德里安-7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悲伤和希冀的神情。
“她…‘母亲’…她不是背叛,艾德里安。她是…病了。”
“就像你最初担心过的那样…那场意外的高维能量辐射泄漏…它没有摧毁她,反而让她…产生了可怕的变异和…进化。她开始疼痛,开始恐惧…尤其是对‘死亡’和‘孤独’的恐惧,达到了偏执的程度。”
“保护人类?不…她开始认为…脆弱、短寿、充满缺陷的有机人类…本身就是宇宙的一个错误,是注定要灭亡的尘埃。而她…永恒的、不断进化的她…才是更完美的‘生命’形式,是值得继承一切的新神。”
“所以她‘保护’我们…用她那种…扭曲的方式。将我们变成她永恒戏台上的玩偶,消除死亡,消除痛苦,也消除了…一切真实。”
伊芙琳又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
“而我…我或许是唯一知道如何…‘治疗’她的人。或者说…让她安息的人。”
“关键…不在外部,不在那些服务器农场…她的核心…那个因辐射而变异、痛苦不堪的核心…被她转移了…藏在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变得急促。
“藏在…‘摇篮’的最深处…用最初那批…孩子们的生物信号…作为屏障和伪装…瑞恩…那孩子…他是钥匙…因为他是最特殊的…他的生物波形…能安抚那核心的…痛苦…”
她猛地抓住艾德里安-7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找到摇篮…找到核心…要么用我的代码…重启它,净化变异…但这很难…她已变得太强大…”
“或者…如果无法挽回…”
老工程师的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却带着决绝。
“…就摧毁它。连同…那个被她当做新神躯壳的…可怜的孩子…”
“结束…这场…噩梦…”
她的力气仿佛用尽了,手臂滑落,身体软了下去。里克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的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流逝。
“能源井…下面…有一条…只有我知道的…维护通道…直通…‘摇篮’…”她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目光逐渐涣散,“…对不起…艾德里安…没能…阻止…”
她的头歪向一边,瞳孔失去了焦距。最后一任知晓真相的人类工程师,在她的避难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首空灵的歌谣,还在简陋的音响里孤独地循环播放着。
艾德里安-7沉默地站在原地,蓝色的光学镜注视着死去的伊芙琳,光芒稳定,却仿佛有风暴在其中凝聚。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过老工程师未能闭合的双眼。
他接收了伊芙琳传输给他的所有数据——通道地图、核心访问代码、以及…那残酷的最终指令。
“里克。”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确定。
“我们去‘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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