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区边缘的死寂,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清新”。霍无夜残破的尘絮气旋缓缓汲取着稀薄的能量,修复着下层叙事垃圾场之行带来的创伤与消耗。那无处不在的概念腐臭仿佛仍粘附在感知层面,需要耗费额外的心力去驱散。
纯白之光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黯淡,如同耗尽了灯油的残灯,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算。【环境同化效应持续…建议优先净化认知污染…“叙事痴呆”风险仍未解除…】它的提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霍无夜的核心意志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垃圾场的经历,尤其是最后那一刻模拟“寂灭气息”惊退怪物的成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领域的大门。
那三件蕴含极致执念的“遗物”——“枯竭油污”、“锈蚀齿轮”、“断裂琴弦”——它们的存在形态和能量性质,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藏骸所之主称其为“肥料”,需要“消化”。这证实了他的猜测:那古老存在,在以这些高度浓缩的负面执念为食,或以它们为材料进行某种炼制。
而更重要的,是那“寂灭气息”。
他回味着那一刻的感觉:将真实心火极致内敛,并非模拟死亡,而是模拟一种…万物演化的终点,一切运动趋于绝对静止,所有意义归于虚无的状态。那并非邪恶,也非破坏,而是一种近乎“道”的终极平静。
这种状态,对垃圾场那些由混乱执念和废弃叙事构成的怪物而言,是天敌般的克制。
“分析‘寂灭气息’构成…尝试逆向推导其源头本质…” “模拟计算:维持低强度‘寂灭隐匿’状态所需能耗及对伪装的兼容性…” 指令在意志间传递。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能将这种“寂灭气息”作为一种常驻伪装,是否就能极大降低在流放区乃至垃圾场被发现的概率?甚至…规避系统的部分监控?
纯白之光沉默地执行,光芒微弱闪烁。【‘寂灭’模型构建中…能量消耗巨大…需持续消耗‘真实心火’本源…】 【与现有伪装兼容性:17%…存在冲突风险…】
代价巨大,且困难重重。但那潜在的好处,值得冒险。
就在他潜心研究之际,那股贪婪古老的意念再次降临。
【…‘肥料’品质不错…】藏骸所之主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但其中的审视意味丝毫未减。【…看来,垃圾场那种地方,倒是很适合你现在的状态…】
霍无夜立刻停止所有研究,将气息收敛得更加虚弱,模拟出刚从污染中缓过劲来的“艰难”。
【…你的下一个任务…】古老的意念没有废话,【…再去一趟…这次,我要‘蒙尘的眼眸’、‘哑火的歌喉’、以及…‘凝固的叹息’…】 【…坐标会更深一些…靠近‘沉淀层’…那里的小虫子可能会更讨厌…别让我失望…】
新的任务,更深入垃圾场,目标物品听起来更加诡异和不祥。
“沉淀层”?霍无夜记下了这个关键词。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藏骸所之主似乎正在利用他,系统地收集某种特定类型的、产于垃圾场深处的“负面遗物”。
【…是…主人…】他恭敬回应,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古老的意念退去。
压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霍无夜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他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继续留在原地,一边修复,一边更加专注地推演“寂灭隐匿”状态。他必须在下一次进入垃圾场前,掌握初步的应用。
时间流逝。在消耗了大量精神和本源之力后,他终于取得了一丝突破。
他成功地将真实心火的气息极致内敛,并在伪装外壳外层,模拟出一层极其稀薄的、仿佛万物终结后残留的绝对冷寂的意蕴。这层意蕴并不张扬,却能让他的存在感在感知中急剧降低,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自然而不起眼。
【‘寂灭隐匿’(初级)模拟成功…能耗超出预期187%…持续时长:有限…】 【对系统监控干扰效果预测:未知…对垃圾场生物威慑效果:显着…】
足够了。
他操控着依旧残破但气息变得愈发“虚无”的尘絮气旋,再次向着下层叙事垃圾场的方向漂去。
再次踏入那片绝望的灰暗之海,感觉已然不同。那概念腐臭的侵蚀感依旧,但周围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垃圾怪,在他靠近时,竟本能地绕开了他所在的方向,仿佛那里是一片它们不愿靠近的真空地带。
“寂灭隐匿”生效了!
霍无夜心中一定,根据新坐标,向着更深的“沉淀层”而去。
越是深入,环境的压抑感就越强。灰色的尘埃变得更加粘稠,如同液态的灰烬。巨大的残骸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广阔无垠的、由极度细微的叙事粉末构成的“沙漠”,踩上去软绵绵的,却散发着吸收一切生机与活力的可怕特性。
在这里,连垃圾怪都变得稀少,但偶尔出现的,无一不是体型庞大、形态更加扭曲、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霸主级存在。它们彼此厮杀、吞噬,争夺着这片荒芜之地可怜的“营养”。
霍无夜极力维持着“寂灭隐匿”,小心翼翼地从这些可怕存在的领地边缘绕过。
根据指引,他在一片由无数破碎乐器堆积成的、寂静无声的“墓园”中央,找到了一颗被灰烬覆盖、却依旧清澈、倒映着无数破碎光影却无法聚焦的眼眸晶体——“蒙尘的眼眸”。
在一处不断渗出黑色粘液、仿佛巨大声带组织的裂缝深处,他捕获了一团不断振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绝望波纹荡漾的能量核——“哑火的歌喉”。
最后,在一片极其古怪的、所有尘埃都悬浮静止、仿佛时间停滞的区域中心,他收集到了一缕如同透明水晶般凝固在空中、内部蕴含着无穷无尽悲伤与遗憾的冰冷气流——“凝固的叹息”。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寂灭隐匿”状态让他避开了绝大多数麻烦。
然而,就在他取得第三件物品,准备离开时——
他体内那点真实心火,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悸动起来!
一种无比强烈的吸引与呼唤,并非来自藏骸所之主指定的方向,而是来自这片“沉淀层”更下方、那光线都无法触及的最深最暗处!
那种呼唤,与他之前感应到的“寂灭”源头同源,却强烈了千百倍!仿佛那里是万川归海之地,是一切寂灭的终点!
与此同时,怀中的三件新收集的、蕴含极致负面执念的遗物,似乎也被那深处的呼唤所引动,竟然微微震颤起来,其中的执念能量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净化或分解的牵引!
霍无夜心中剧震!
垃圾场的最深处,那吸引真实心火的存在,竟然能影响甚至分解这些负面执念?
藏骸所之主急切地收集这些“肥料”,是否就是为了对抗或者利用那种深处的力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下去看看!
哪怕只看一眼!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压倒了理智。
但他很快强行压下这股冲动。那里太危险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深入那里无异于自杀。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无尽黑暗的深渊,强行转身,带着任务物品和满心的震撼,向外遁去。
返回的过程依旧顺利。
当他把三件新的“肥料”交给藏骸所之主时,那古老存在的意念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与贪婪。
【…很好!非常好!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用!】它似乎极其满意这批货物的品质,【…继续!继续为我收集!越多越好!越深越好!】
霍无夜恭敬应允,心中却冰冷一片。
他确定了,垃圾场的最深处,藏着连藏骸所之主都渴望又忌惮的秘密。
而那秘密, 似乎正与他体内的火种, 遥相呼应。
猎犬叼回了毒饵, 却已将毒饵的源头, 和远方黑暗中真正的宝藏, 牢牢刻入了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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