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册封的消息如长翼疾飞,三日之内传遍青云剑宗方圆千里之地。各方势力的贺礼似雪片纷至,主峰执事堂忙得脚不沾地,单是登记造册便动用了十数位弟子。
然最引人瞩目的,是第四日清晨抵达的一行人。
他们自南方而来,乘赤红巨鹰破空,鹰翼展阔三丈,振翅时裹挟灼热气浪,所过之处草木微蜷。一行七人,为首者是位三十许的女子,身着火红法袍,长发以金环束起,眉眼凌厉如出鞘利刃,额间烙印着火焰纹路——正是焚天谷使者,火云真人。
焚天谷乃南方第一大宗,以火系道法威震一方,与青云剑宗素无深交,此番竟遣金丹中期长老亲至,令满宗哗然。更出人意料的是,火云真人甫一落地,既不求见掌门,亦不拜会峰主,只掷下一句:
“我要见剑子,林小满。”
执事堂弟子惊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匆匆入内通报。
消息传至藏剑峰时,林小满正于练剑坪修习。这三日她未有片刻懈怠:白日研读楚狂所赠玉简,夜则苦练《月华剑诀》第二式“弦月当空”,虽未臻大成,却已能勉强施为。
苏婉气喘吁吁奔入坪中时,她刚收剑而立。“小师妹!焚天谷来人了,指名要见你!”苏婉压低声音,“掌门让你即刻去主峰会客厅!二师兄打探到,那火云真人是焚天谷执法长老,性情暴戾出了名,十年前曾与赵元明——不,那叛徒争执,险些动手!”
林小满心头一凛,敛剑入鞘,整了整衣袍:“走吧。”
主峰会客厅素雅庄重,乃接待贵客之所。林小满踏入时,青玄真人端坐主位,楚狂与数位长老陪坐两侧,客位上的火云真人正捻杯慢啜。见她进来,火云真人搁下茶杯,目光如炬,直直锁来——那目光烈如熔金,似要穿透皮肉,灼得林小满肌肤微烫。
她却未退缩,稳步行至殿中,躬身行礼:“弟子林小满,见过掌门,见过各位长老,见过火云真人。”
“不必多礼。”青玄真人颔首,转向火云真人,“道友,这位便是本宗新任剑子,林小满。”
火云真人不语,只定定打量她,良久,忽而展颜。那笑意褪去凌厉,竟掺着几分怀念:“像,真像。”
林小满心弦一颤。
“火云道友识得凌月师妹?”楚狂沉声发问,指尖不自觉攥紧。
“何止相识。”火云真人收回目光,重新执杯,“三十年前,我与凌月曾于南疆古战场相遇。彼时她尚是筑基后期,我已入金丹初期,二人联手斩过一头金丹血魔。”她顿了顿,望向楚狂,“楚师兄,凌月……当真不在了?”
楚狂沉默颔首,眼底翻涌着难掩的痛色。
火云真人轻叹:“可惜了。当年她言要寻镇魔剑完整传承,我劝过她,那物太过凶险,非她所能驾驭。未曾想……”
未尽之言,已足够令人意会。
“道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青玄真人适时开口,打破凝滞。
“两件事。”火云真人敛了神色,“其一,代焚天谷恭贺青云剑宗再诞剑子。这是贺礼。”
她自储物戒取出一只玉盒,递与旁侧弟子。盒盖开启,一枚拳头大的赤红灵果映入眼帘,果皮流转火焰纹路,浓郁火灵气扑面而来。“赤阳果?”一位长老失声惊呼,“此乃提纯火灵根、助修士破关的极品灵果!”
“凌月当年曾救我一命,这便算……还她个人情。”火云真人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贺礼非赠青云,乃偿凌月之恩,而凌月已逝,自然由其传人受领。
青玄真人颔首:“贫道代凌月师妹,谢过道友。”
“其二,”火云真人目光复落于林小满身上,锐利如昔,“我要带林小满去一趟焚天谷。”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
楚狂霍然起身:“火云道友,这……”
“楚师兄稍安。”火云真人抬手止语,“且听我细说。三十年前,我与凌月斩杀血魔后,于其巢穴发现一处遗迹,碑上刻着古文字,你我皆不识。但凌月言,那文字与镇魔剑铭文极为相似。”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兽皮,铺于案上:“我们拓下碑文,约好各自钻研,有得便互通消息。可惜后来她出了事,此事便不了了之。”
兽皮边缘焦黑,显是历经岁月,上面暗红色的扭曲文字,竟真与镇魔剑上的铭文隐隐呼应。林小满凝视碑文,忽觉背后古剑轻颤——阿锈醒了。
“小满……”剑灵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激动,“这文字……我识得……是上古神文……乃铸剑者所留……”
“记载了什么?”林小满急问。
阿锈却陡然噤声,似被碑文内容震慑。
“据我破译,镇魔剑并非人间凡物。”火云真人的声音拉回众人思绪,“它诞于上古,由一位人族大能以天魔骸骨、自身精血锻造。剑成之日,天降血雨,万魔哀嚎。”
她字字铿锵,直击人心:“而此剑真正使命,绝非斩妖除魔那般简单——它是钥匙,开启封魔之地的钥匙。”
满殿哗然。
封魔之地,乃修仙界最古老的传说。上古之时,人族大能将最强魔头封印于秘境,秘境地界与开启之法却早已湮没。莫非……
“碑文载,”火云真人沉声道,“镇魔剑主需在元婴期前,持剑往封魔之地加固封印。否则封印松动,万魔出世,人间将成炼狱。”
她看向青玄真人:“掌门可知,近百年来魔气裂隙为何愈多?魔道为何愈发猖獗?”
青玄真人面色凝重:“道友之意是……”
“封魔之地的封印,已然松动。”火云真人深吸一口气,“碑文记,下一次加固良机在三年后。错过此期……后果不堪设想。”
三年。
林小满心头一沉。她如今不过炼气五层,三年冲至元婴?无异于天方夜谭。
“道友欲带小满往焚天谷,所为何故?”楚狂追问,语气难掩焦灼。
“二因。”火云真人竖起两指,“其一,焚天谷有火炼洞天,内中时间流速异于外界——外界一年,洞天十年。林小满若入内苦修三年,便等同三十年之功。”
时间秘境!
众人倒吸凉气。此等秘境修仙界寥寥无几,焚天谷竟愿对外开放?
“其二,”火云真人看向林小满,眼神复杂,“碑文亦载,镇魔剑主赴封魔之地前,需集齐三样信物。其中一件,便在焚天谷。”
“何物?”林小满攥紧剑柄,沉声问。
“一滴血。”火云真人一字一顿,“锻造镇魔剑的那位大能,留于焚天谷的心头血。”
大殿重归死寂,震撼如浪潮,席卷每一个人。
青玄真人沉吟良久,开口道:“道友既握如此机密,为何分享于青云?又为何愿开放火炼洞天?”
火云真人苦笑,语气坦诚:“掌门以为我愿如此?这是凌月当年之约——若她遭逢不测,未能完成使命,便让我寻其传人,助她了结。”
她声音压低,添了几分无奈:“何况焚天谷近来亦不太平。谷主闭关冲击元婴后期三年未出,长老们各怀心思,谷内暗流汹涌。我需一盟友,一足够震慑宵小的盟友。”
青云有镇魔剑主与剑子潜力,焚天谷握时间秘境与信物,合作于双方皆利。
青玄真人与长老们交换眼色,转向楚狂:“楚师弟,你意下如何?”
楚狂凝视林小满,目光中满是挣扎。他忆起凌月,忆起三十年前的约定,更忆起那悬于头顶的浩劫。“小满,此事由你定夺。”
所有目光汇聚于少女身上。她垂首思索片刻,抬眸望向火云真人:“我去。”
“但,”她话锋一转,“我要带一人同往——大师兄谢无妄。”
楚狂一愣:“小满……”
“师父,”林小满语气坚定,“此去前路未卜,危机四伏。大师兄修为精深,剑法卓绝,有他在,我方能安心。”更重要的是,谢无妄是她除却阿锈外,最信任之人。
火云真人望向青玄真人,后者沉吟颔首:“可。无妄已至金丹初期巅峰,也当外出历练。有他随行,我亦放心。”
事既定局:火云真人留驻青云三日处理事务,三日后携林小满、谢无妄远赴焚天谷。
散会后,楚狂将林小满召至偏殿。“小满,你当真思虑周全?火炼洞天虽能加速修炼,内里环境却极为险恶,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且焚天谷内暗流涌动,你此去恐卷入纷争。”
“师父,我别无选择。”林小满拔出古剑,凝视漆黑剑身,“阿锈言,封印确在松动。若我不去,三年后所有人都可能殒命。我不想再目睹有人如凌月师叔般,于我眼前消逝。”
楚狂默然,忆起那夜血月下的消散身影,终是轻叹:“既已决定,师父便支持你。切记——无论遭遇何种困境,务必活着回来。藏剑峰,永远是你的家。”
林小满鼻尖酸涩,用力点头。
离了偏殿时,夜色已浓。月光铺洒石阶,恍若寒霜。行至半山腰,她忽止步——前方竹林中伫立着一道身影。
周寒。
他依旧身着执法堂黑衣,背向而立,眺望云海。闻声转身,清冷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林师妹,听说你将往焚天谷?”
“消息传得当真快。”
“执法堂自有渠道。”周寒顿了顿,语气凝重,“火云真人绝非善类。她此行目的,恐不止助你这般简单。”
林小满心头一动:“何出此言?”
“三十年前她与凌月师叔南疆相遇,联手斩魔是实,但分道扬镳时并不愉快。”周寒声音压低,“凌月师叔归宗后,曾向掌门密报,火云真人于血魔巢穴中私藏一物,却刻意隐瞒。”
“何物?”
“未知。”周寒摇头,“密报列为绝密,仅掌门与核心长老知晓。但可以肯定……火云真人此行,绝不单纯。”
他走近一步,眸光深沉:“林师妹,务必小心。焚天谷的水,比青云剑宗深得多。”
言罢,他转身隐入竹林,杳无踪影。
林小满怔立原地,攥紧剑柄。阿锈的声音于脑海响起:“他所言非虚……火云确实隐瞒了某事……我能察觉她身上残留魔气,虽淡,却极为古老……”
魔气?火云真人身上竟有魔气?
林小满心头发紧,却知退路已断。她抬首望向夜空,那轮明月高悬中天,清冷孤高,一如凌月师叔,亦如她即将踏上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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