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裹挟烈焰与黑色旋风在半空轰然相撞，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赤红焰浪与漆黑魔气疯狂撕扯、湮灭，气浪如海啸席卷，两侧山壁碎石簌簌坠落。
巨鹰尖鸣着在乱流中剧烈摇晃，林小满死死攥住鞍具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抬眼望去，火云真人已与戴面具的金丹魔修缠斗在一起，火焰与魔气交织翻涌，每一次碰撞都搅得天地色变。
“结阵！护住剑子！”焚天谷弟子厉声疾喝，六人手掐诀印催动阵旗，火焰大阵骤然收缩，化作赤红光罩将林小满与谢无妄所在的巨鹰牢牢护住。光罩之外，十几道黑色旋风轮番撞击，每一次震颤都让光罩泛起刺眼的涟漪。
“大师兄……”林小满看向身侧的谢无妄，他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淡青色剑芒吞吐不定，目光却紧锁四周，神色凝重。
“不对劲。”谢无妄压低声音，“这些魔修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你来的。可我们启程时间是昨夜才定，路线更是临时规划，除了青云几位长老与焚天谷众人，绝无外人知晓——除非有内鬼。”
林小满心尖一颤，视线不由自主投向激战中的火云真人。她的火焰攻势看似凌厉无匹，却总在关键处留有余地，与其说是全力搏杀，倒更像刻意拖延时间。
“阿锈，你能感应到什么吗？”她在心底急切发问。
剑灵的声音迟了数息才响起，带着浓浓的困惑：“那金丹魔修身上的魔气很古怪……不像正统魔修修炼而成，反倒像是……被强行灌入体内的精纯魔气，少了与自身灵力融合的痕迹。”
强行灌入？林小满猛地想起赵元明炼制的提纯魔气，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底浮现。
“小满！”谢无妄骤然喝止，“小心右侧！”
她猛然回神，一道黑色旋风竟穿透火焰大阵的缝隙，裹挟着无数扭曲人脸的怨魂直扑而来，凄厉哀嚎刺得耳膜生疼——正是藏剑峰那夜出现的怨魂！
谢无妄一剑劈出，青色剑气如长虹贯日，将旋风劈作两半。可断裂的旋风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两道更小的气旋，一左一右包抄夹击。
“这些怨魂不惧普通剑气！”焚天谷弟子惊吼，“它们想夺舍！”
林小满握紧背后古剑，正要拔剑应对，手腕上的同心铃突然疯狂震颤——并非谢无妄摇动，而是来自峡谷另一侧！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那道青云道袍的身影再度出现，立在突出的岩石上，手中捏着另一枚银色铃铛，正朝她急促摇晃。随即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仰头指向天空。
听声音？林小满心念电转，立刻闭上眼睛，摒除周遭喊杀声、爆炸声与怨魂哀嚎，凝神细听。
极细微的声响钻入耳膜，像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竟来自头顶云层之上。
她猛地抬头！
云层深处，一道近乎透明的波纹正缓缓扩散，宛如水面涟漪，波纹中心隐约悬浮着一道人影，静立不动，似在冷眼旁观。
“上面还有人！”林小满厉声高呼。
谢无妄几乎同时抬眸，眼底寒光一闪：“金丹后期！”
话音未落，云层中人影倏然动了。他五指虚握，整个峡谷的天地灵气瞬间狂暴翻涌，仿佛被无形大手搅动。火焰大阵的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痕蛛网般蔓延，六名焚天谷弟子脸色煞白，口喷鲜血，阵旗灵光飞速黯淡。
“结阵！”火云真人厉喝着想要回援，却被金丹魔修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完了。林小满脑中一片空白。金丹后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远非赵元明所能比拟，而火云真人被牵制，光罩随时可能崩碎，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云层中的人影显然打算一击必杀，手掌缓缓下压——
“嗡！”
清越剑鸣陡然响彻峡谷，既非谢无妄的佩剑，也非林小满的古剑，竟来自峡谷另一侧！
那道青云道袍的身影终于拔剑。剑身是最普通的青钢材质，剑柄朴素无华，可当剑刃出鞘的刹那，整个峡谷的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啸的风都静止了。
他缓缓抬手，长剑直指云层，然后轻轻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剑光，只是最简单的一斩。可云层中的金丹后期修士却如遭雷击，周身透明波纹轰然碎裂，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爆喝：“谁？！”
青云道袍的身影默然不语，收剑转身便要隐入密林。
“站住！”金丹后期修士暴怒，一掌拍出，漆黑掌印如山岳压顶，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坠而下。
掌印行至半空，却骤然僵住，表面飞速凝结出层层冰霜，随即“咔嚓”碎裂，化作漫天冰晶飘散。
“冰系剑意？”金丹后期修士的声音第一次透出惊疑，“你是北域冰剑阁的人？”
无人应答，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只余下峡谷中凝滞的空气。
威慑已然奏效。金丹后期修士沉默片刻，突然长啸：“撤！”
所有魔修如蒙大赦，化作道道黑光四散逃窜。那戴面具的金丹魔修刚要遁走，却被火云真人甩出的火焰锁链死死缠住。
“想走？”火云真人冷笑，锁链猛地收紧，将魔修捆成粽子。
战斗来得突兀，结束得更是仓促。
巨鹰渐渐稳住身形，焚天谷弟子脸色苍白地收起阵旗，赤红光罩消散无踪。林小满低头看向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小师妹，你没事吧？”谢无妄收剑入鞘，快步上前关切询问。
她轻轻摇头，目光仍胶着在峡谷另一侧，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大师兄，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谢无妄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从未见过。但他的剑法……已然臻至返璞归真之境，可怕至极。”
能让谢无妄直言“可怕”的剑法，其威力可想而知。林小满摩挲着腕间的同心铃，心头疑云密布——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另一枚同心铃？又为何出手相助？
“清理战场！”火云真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金丹魔修的面具已被摘下，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中年人脸，暗红色的瞳孔空洞无神，像失去魂魄的傀儡。
“说，谁派你来的？”火云真人居高临下，语气冰冷。
魔修突然咧嘴怪笑，声音嘶哑：“你会知道的……很快……”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谢无妄惊喝出声。
火云真人脸色剧变，挥手布下火焰屏障，却终究迟了一步。
“轰——！！！”
金丹初期修士的自爆威力何等恐怖，赤红火焰与漆黑魔气炸开成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冲击波横扫四方，周遭山壁轰然坍塌，碎石如暴雨倾落。
烟尘散尽时，原地只剩一个深达数丈的焦黑大坑，那魔修早已尸骨无存。
“该死！”火云真人铁青着脸，“线索断了。”她转身看向林小满二人，眼神复杂，“方才多谢你提醒云层中的埋伏。”
“分内之事。”林小满平静回应，心底的警惕却愈发浓重——火云真人的反应太过平静，遭遇伏击险些折损剑子，换作任何宗门长老，此刻都该震怒追查，而非这般轻描淡写。
“继续赶路。”火云真人重新跃上巨鹰，“此地不宜久留。”
巨鹰振翅升空，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四周，直至飞出黑风峡地界，再无半点异动。
日落时分，众人在河畔扎营。焚天谷弟子熟练地支起营帐、生火警戒，火云真人却单独将林小满唤至僻静处。
“林小满，黑风峡的事，你怎么看？”她开门见山。
“弟子以为，对方是蓄谋已久的伏击。”林小满斟酌着措辞。
“不错。”火云真人点头，“知晓路线、时间与你的身份，说明我们这边藏有内鬼。”她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小满，“你觉得，内鬼会是谁？”
这是试探？林小满心头一凛，垂首道：“弟子不知。可能是青云剑宗之人，也可能……是焚天谷的人。”
火云真人沉默片刻，忽而轻笑：“你很聪明，不轻易下结论。但我可以告诉你，内鬼绝不在焚天谷——此次随行弟子皆是临时挑选，彼此素不相识，绝无勾结魔道的可能。”
她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所以内鬼必定在青云剑宗，且地位不低。”
林小满攥紧拳头，周寒的警告、凌月师叔的笔记在脑海中交织。她猛地抬头，直视火云真人：“真人，弟子有一事想问——您认识‘赤炎’吗？”
火云真人的脸色骤然剧变，震惊、慌乱，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虽只一瞬，却被林小满精准捕捉。
“你……从何处听闻这个名字？”她的声音竟有些发紧。
“凌月师叔的笔记里提及，她说遇无法决断之事，可往南方寻‘赤炎’。”林小满据实以告。
火云真人久久沉默，河畔的风卷起她的衣袍，猎猎作响。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近乎破碎：“赤炎……是我师父，焚天谷上任谷主。三百年前，他闭关冲击化神期失败，走火入魔……堕入了魔道。”
即便早有猜测，亲耳听闻仍让林小满心头剧震。“那他现在……”
“死了。”火云真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满是痛苦，“他用禁术炼制魔婴，残害谷中数十名弟子，被我发现后竟想拉我同坠魔道……我只能……杀了他。”
林小满怔怔望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若所言属实，火云真人隐瞒此事情有可原——师父堕魔乃是宗门大忌。可凌月师叔为何特意提及“火云不可全信”？
“此事除焚天谷几位核心长老，再无外人知晓。”火云真人看向林小满，“我希望……你能保密。”
“弟子明白。”林小满躬身应下，转身返回营地，心底的疑团却愈发浓重。
“她在说谎，至少隐瞒了部分真相。”阿锈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师父堕魔是真，但‘亲手杀了他’绝对是假——诛杀强大魔修会被天道降下诛魔印记，可她身上毫无痕迹。”
林小满心头发凉：“诛魔印记？”
“那是天道对诛魔者的嘉奖，能增强对魔道的克制力，唯有元婴修士或同样拥有印记之人才能看见。当年凌月师叔斩杀血魔后，额间便出现过一道银色剑形印记，三年后才消散。”
原来如此！火云真人料定她看不到印记，才敢编造谎言。林小满抬头望向夜空，星子寥落，残月如钩，心底寒意渐生。
营地中，谢无妄已搭好两座帐篷，正坐在篝火边翻动烤得焦黄的干粮。“大师兄。”林小满走过去，压低声音问，“您听说过诛魔印记吗？”
谢无妄颔首：“略有耳闻。那是诛杀大魔后天道赐下的印记，不仅能克制魔道，更是身份的象征——凌月师叔当年斩血魔后，额间就有过一道，师父说那便是诛魔印记。”
“那印记……普通人能看见吗？”
“不能，唯有元婴修士或身具印记者方可察觉。”
林小满默然，将火云真人的话与阿锈的感应一一告知。谢无妄脸色瞬间凝重：“若真是这样，焚天谷之行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凶险。”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们已无退路，一来无实证揭穿谎言，二来火炼洞天的时间秘境是你提升修为的关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小满点头，篝火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心事重重。
夜深后，林小满躺在帐篷里辗转难眠，腕间的同心铃安静无声，可她的心却始终悬着。那道青云道袍的身影、火云真人的谎言、凌月师叔的警示……种种疑团交织，让她睡意全无。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见凌月师叔身着白衫立在眼前，清澈的眼眸竟淌下泪来，嘴唇翕动着似在诉说什么，却听不清声音，只能辨认出口型反复说着：“小心……火……小心……”
火？是火云真人？还是焚天谷的“火”？
林小满猛地惊醒，帐篷外篝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点火星明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鹰鸣，尖利凄厉，绝非他们随行的赤鹰！
她悄悄掀开帐篷一角，月光下，一道黑影正从远方天际飞速逼近，方向直指营地——危机，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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