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的病,在陆云晚的精心照料和空间药材的神奇效力下,好得很快。不过三五日,小丫头已然恢复了活蹦乱跳,只是脸色还略有些苍白,需要再静养些时日才能彻底恢复元气。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如同一块试金石,不仅检验了陆云晚的医术和应变能力,更深层次地,是让主仆二人的心贴得更近,关系愈发紧密,一种超越主仆、近乎亲情的羁绊在清冷的锦瑟院中悄然滋生。
然而,侯府的日子,从来不会因某个角落的短暂温情而改变其冷酷的本质。恰恰相反,往往在你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时,冰冷的现实便会迅速将你拉回。
时值月末,又到了发放各房月例的日子。
这日午后,天空依旧阴沉,昨夜的雨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锦瑟院内,秋月正坐在廊下的小凳上,就着天光,小心翼翼地缝补一件陆云晚的旧衣,脸色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眼神专注,动作仔细。陆云晚则在屋内窗前,翻阅着一本医书,时不时提笔在一旁的草纸上记录下什么,神情宁静。
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粗鲁的脚步声和毫不客气的推门声打破。
“吱呀”一声,院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穿着体面些的靛蓝色细布褂子、头戴抹额、脸上堆着假笑却难掩眼底倨傲的婆子,带着两个抬着个小筐的小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正是管家娘子周瑞家的左膀右臂,人称“王嬷嬷”的管事婆子。她惯会看人下菜碟,对得势的主子极尽巴结,对失势的则刻薄刁难,锦瑟院更是她平日里最懈怠、也最敢欺压的地方。
“哟,陆夫人,秋月姑娘,都在呢?”王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尖利,打破了院中的寂静,“这月的份例,老婆子我给送来了。”
秋月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下意识地看向屋内的陆云晚。
陆云晚放下书卷,脸上那丝宁静迅速收敛,换上了一贯的、带着几分怯懦和恭顺的神情,缓步从屋内走出,微微屈膝:“有劳王嬷嬷跑一趟。”
王嬷嬷斜睨了陆云晚一眼,目光在她那身半旧的衣裙上扫过,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心中鄙夷更甚。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小丫鬟将筐子放下。
那是一个不大的竹筐,里面放着这个月锦瑟院的份例:几匹颜色灰暗、质地粗糙的棉布,一看就是库房里积压多年的次货;一小袋陈米,米粒干瘪发黄,甚至能看到些许米虫爬过的痕迹;一小罐颜色浑浊的灯油;还有一小串用麻绳串起来的铜钱,便是这个月的月银了。
王嬷嬷拿起那串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脸上假笑依旧:“夫人请过目,这是这个月的月银,一共五百钱,一分不少。” 说着,便要将钱递过来。
陆云晚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串铜钱。五百钱,按侯府规制,她作为名义上的夫人,月例银子绝不止这个数,至少也该有一两银子(约合一千钱)才是。而且,那铜钱看起来色泽暗淡,边缘磨损严重,甚至有几枚明显是破损后被强行拼接起来的“恶钱”,实际价值大打折扣。
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轻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嬷嬷,这数目……似乎与往月有些不同?还有这米和布匹……”
王嬷嬷脸上的假笑瞬间收敛,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哎哟喂,我的夫人呐!您当现在是什么光景?侯爷刚回府,府里开销大,各处都要用钱!能按时给您送来这五百钱,已经是夫人(指程夫人)格外开恩,体恤您了!您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米和布匹,府里如今都是这个例,各房都一样!”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仿佛陆云晚再多问一句,便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那两个小丫鬟也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显然是见惯了这场面。
秋月在一旁听得气红了脸,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胸口起伏,忍不住想开口争辩。这婆子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各房都一样?她前几日还听别院的丫鬟炫耀新得的鲜亮尺头呢!
陆云晚却迅速用眼神制止了秋月。她看到王嬷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和挑衅,心中已然明了。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克扣,更是一种试探,一种羞辱。如果她今日忍下了,那么下次,克扣只会更变本加厉,态度也会更加恶劣。
然而,此刻发作,并非良机。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自己势单力薄,硬碰硬只会吃亏,坐实了“无理取闹”的罪名。她需要的是有理有据的反击,而不是情绪化的冲突。
于是,陆云晚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仿佛被王嬷嬷的气势吓到,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蚋:“嬷嬷息怒,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问问……”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看似顺从地接过了那串沉甸甸、却又轻飘飘(指价值)的铜钱。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恶钱时,她的心也随之一沉。
王嬷嬷见陆云晚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得意,脸上又重新堆起假笑:“这就对了嘛!夫人您是明白人,知道府里的难处。老婆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不容易啊!” 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又指着那筐东西,“这些米布料子,虽说不是顶好的,但将就着也够用了。夫人您啊,就安心在院里待着,缺什么少什么,只要不过分,老婆子我还能帮您周转周转。” 这话里的暗示,带着施舍和掌控的意味。
陆云晚只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王嬷嬷自觉达到了目的,又假意关怀了两句,便带着两个小丫鬟,趾高气扬地离开了锦瑟院。院门被重新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将外界的不公与屈辱也一并关在了门外。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
秋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道:“小姐!她们……她们也太欺负人了!这哪里是月例,分明是打发叫花子!那米都生虫了,怎么吃啊!还有那钱……”
陆云晚没有立刻回应。她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手中那串劣质的铜钱,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王嬷嬷那副嘴脸,那刻薄的言语,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刺在她的心上。
屈辱吗?当然。
愤怒吗?毋庸置疑。
但她更清楚,愤怒和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以往的原主,或许就是在这种一次又一次的欺压下,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希望,最终郁郁而终。
但她不是原主。
她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拥有着不同的灵魂和见识。她经历了生死,拥有了神秘的玉佩空间,救治了秋月的病痛,成功制出了效果显着的香品……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重塑着她的心性。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惶恐不安的冲喜新娘。
隐忍,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但隐忍,绝不等于无底线的退让和任人宰割!
这一次,王嬷嬷的刁难,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她心中积压已久的反抗之火。她知道,如果这次再忍气吞声,那么她和秋月在侯府的处境,将真正跌入谷底,永无翻身之日。
必须反击!
但如何反击?像秋月那样冲出去理论?那是莽夫之勇,只会自取其辱。
她需要的是智慧,是策略,是能够一击即中、让对方无法狡辩的方法。
陆云晚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怯懦和惶恐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静和锐利。她走到那个竹筐前,仔细地翻看里面的东西,如同一个冷静的法官在审视证据。
粗糙劣质的布料,生虫的陈米,浑浊的灯油,还有手中这串价值远低于名义数目的恶钱……每一样,都是管家婆子克扣份例、以次充好的铁证!
“秋月,”陆云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把东西都收起来,尤其是这串钱,还有这米和布,原样放好,不要动用。”
秋月看着小姐突然变得陌生而坚定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抹去眼泪,重重点头:“是,小姐!”
陆云晚转身走回屋内,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除了医书,还有几本她陪嫁带来的、或许记载了侯府规制的书籍或册子。以前她从未在意,但现在,这些枯燥的文字,可能成为她最有力的武器。
侯府这等高门大户,最重规矩体统。明面上的规矩,往往写得冠冕堂皇,严苛无比。管家婆子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她“失势”、无人撑腰,且认定她不懂规矩、不敢声张。
那么,她就偏要拿起这“规矩”的武器!
她需要时间,需要仔细研究这些府规,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条款。她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够将事情闹到明面上、却又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的时机。
“等着吧,”陆云晚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冷意森然的弧度,“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别想轻易夺走。这口气,我不会就这么咽下去。”
窗外,阴云依旧密布,似乎还有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而锦瑟院内,一场无声的战意,已然悄然升腾。陆云晚知道,与管家势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即将到来。而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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