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秦啸凯旋归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侯府上下积压已久的情绪,也彻底搅动了这潭深水。前院及主要院落所在的方向,整日里人声鼎沸,脚步杂沓。工匠被紧急召来修补油漆略显斑驳的廊柱门楣;仆役们扛着梯子悬挂大红灯笼和彩绸,洒扫的婆子恨不得将地砖缝里的尘土都抠出来;库房管事带着小厮们进进出出,将珍藏的古玩玉器、紫檀家具擦拭得光可鉴人,摆放在显眼处;厨房更是烟雾缭绕,采买的管事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流水般抬进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油腻而喜庆的忙碌气息。
这股喧嚣热闹的洪流,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抵达锦瑟院那扇斑驳院门前时,便自觉地分流、绕行,留下这一方角落异乎寻常的冷清与寂静。只有那偶尔经过院外、刻意提高音量议论着前院如何热闹、侯爷如何英武、柳姨娘如何风光的仆役脚步声,以及送到门口时愈发敷衍甚至带着几分审视和幸灾乐祸的、被克扣到极致的份例,提醒着里面的人,外面的世界正在经历怎样的天翻地覆。
然而,与这刻意被营造出来的孤寂和外部世界的鼎沸相比,锦瑟院内部,却维持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静如水的节奏。
陆云晚依旧是每日黎明即起。初夏的晨光来得早,带着一丝清爽的凉意。她会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练习一套自己根据前世记忆和医理知识改编的导引术,动作舒缓,呼吸绵长,仿佛要将天地间最新鲜的气息纳入体内,也将一夜的沉浊缓缓排出。灵泉水日日滋养,使得她气息越发沉稳,肌肤在晨光下透出健康的莹润光泽,眼神清澈专注,不见丝毫被外界风波影响的惶惑。
上午的时光,她几乎全部奉献给了那几本珍贵的书籍。不仅是那本泛黄的药典被反复研读,一些之前觉得晦涩难懂的药理知识,如今在她增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开始尝试将现代医学的解剖、生理概念与中医的经络、气血理论进行初步的对照和融合,在草纸上写下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和笔记。她甚至让秋月想办法找来一些常见的、晒干的草药样本,对着药典和图谱一一辨认,用手触摸,用鼻轻嗅,加深感性认识。她知道,扎实的医学基础,将是她在未来安身立命的重要资本之一。
午后,是一天中最安静也最属于她自己的时光。她会进入那个只属于她的秘境空间。空间内的作物在灵泉滋养下欣欣向荣,之前种下的香草已然成熟了一茬又一茬,药圃里的几株试验性草药也长势良好。她仔细地采收、晾晒、处理,如同最虔诚的农夫和工匠。香皂的制作工艺被她进一步改进,加入了少量具有舒缓修复效果的紫草浸泡油,使得皂体颜色变成淡紫色,滋润效果更佳。香囊的配方也在不断调整,她尝试加入极少量研磨的柑橘皮或柠檬香茅草,使安神香气中多了一丝清新上扬的活力,更适合夏日使用。每一次小小的成功和改进,都带给她巨大的满足感和踏实感。
偶尔,她也会吩咐秋月,将之前收集的一些品相完好的玫瑰、茉莉花瓣,用新榨的、极其珍贵的少许花油细细浸泡,密封在小瓷罐里,置于阴凉处,尝试制作最原始的花草浸泡油,期待着它们能成为未来制作面脂或香膏的基底。生活琐碎,却被她过得充实而有序,每一项劳作都指向明确的提升和积累。
对于院墙外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如今已不仅仅是“命硬克亲”,更增添了“夜会黑影”、“行为不检”等不堪入目的污蔑,以及关于程夫人如何器重柳姨娘、柳姨娘如何风光的种种传闻,陆云晚真正做到了充耳不闻。秋月年轻气盛,有时听到特别气人的话,还是会忍不住忿忿地转述几句,小脸气得通红。
“小姐!您没听见外面那些烂了舌头的怎么说!他们简直……简直把您说成了……”秋月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陆云晚彼时正在筛选香草种子,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秋月,你何时见过猛虎在意豺犬的吠叫?它们叫得越凶,往往是因为内心越恐惧,或者越想掩盖自己的无能。口水淹不死人,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站不站得稳,心里有没有底气。”
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指着窗外那些长势旺盛的驱蚊草,说道:“说起来,托侯爷要回来的福,府里忙着洒扫,连带着送到各院的艾草都比往年多些,倒是便宜了我们,可以多做一些驱蚊香丸,今年夏天能少受些蚊虫之苦。”
秋月见小姐如此镇定,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心中的慌乱和愤怒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平静所取代。她看着小姐每日沉静地看书、制香、种药,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度,仿佛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她开始觉得,只要跟着小姐,外间那些狂风暴雨,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学着小姐的样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活计上,将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将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主仆二人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吃着简单的饭食,但气色红润,眼神清亮,举止从容,与府中那些或因兴奋激动、或因焦虑忐忑而显得有些浮躁、甚至面带倦容的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偶尔有负责给偏远院落送东西的婆子经过锦瑟院,忍不住好奇偷偷朝里张望,看到的往往是一派安宁祥和、甚至带着几分田园诗意的景象:女子沉静看书或侍弄花草,丫鬟安静做事,空气中飘着好闻的清香,仿佛侯爷归来的消息从未传入这里一般。
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一些有心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柳姨娘派来暗中盯梢的小丫鬟,每次回报的内容都大同小异:“……锦瑟院那位,每日就是看书、弄草、和丫鬟说说话,没什么特别动静,饭菜送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她们自然不知道内情),好像……好像压根不知道侯爷要回来似的,也……也不见她们着急害怕。”
柳氏听着这些汇报,秀美的眉头越蹙越紧。这陆氏,是真傻到了极点,还是心机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若是装傻,这城府也太深了些!她绝不相信陆云晚会真的无动于衷,定是暗中在谋划什么!她吩咐盯梢的人加倍小心,同时更加卖力地散布流言,她要在陆云晚可能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就将她的名声彻底搞臭,将她的所有退路堵死!
程夫人那边,偶尔也会看似不经意地问起锦瑟院的动静。听闻陆云晚安分守己,并无任何逾越之举,甚至连院门都很少出,她冷哼道:“算她识相!谅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但内心深处,那丝因陆云晚超乎寻常的“平静”而产生的不适感,却隐隐加深了。这个陆氏,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以及柳氏描述的那般简单怯懦。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让程夫人有些烦躁。
陆云晚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被人监视,但她行得正坐得直,并无任何不可告人之事。她的“种田”和“制香”,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困顿失意之人的无奈消遣和挣扎,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好完美地掩饰了她真正的积累和准备。
在那无人能窥见的秘境空间里,草纸上勾勒的香方日益精妙,对药性的理解逐步加深,作物的长势超越了常理。她的力量,她的底气,正在这极致的静默中,如同深埋地下的根须,疯狂地向下扎根,向四周蔓延,汲取着养分,悄然壮大。这静水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蕴藏着足以在关键时刻颠覆一切的能量。
侯爷将至?那便来吧。她已做好了准备,不是以一个祈盼夫君垂怜的怨妇姿态,而是以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和生存能力的个体的姿态,来迎接这场注定不会平静的风暴。波澜不惊,只因静水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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