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倒台带来的余震仍在持续,府中人事更迭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程夫人忙于整顿内务,树立权威,对各处管事婆子耳提面命,恩威并施。而前院书房,秦啸的身体在匿名药膏的持续作用下稳步好转,已能每日花上两三个时辰处理紧要军务,侯府的权力核心似乎正重新凝聚起力量。
在这表面趋于平稳、实则暗流潜动的时期,陆云晚却将目光投向了府中一个相对特殊且中立的地方——位于前院与内院交界处的药庐,以及那位因秦啸伤情而处境尴尬的府医,王医官。
王医官年近花甲,医术在太医院算不得顶尖,但胜在经验丰富,为人谨慎,在侯府伺候多年。此次秦啸旧伤突发,他束手无策,险些酿成大祸,虽然后来侯爷奇迹般好转,但他的无能已然暴露,在程夫人和秦啸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这几日,他往来于颐福堂和药庐之间,总是步履匆匆,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陆云晚深知,医者,尤其是在这等高门大户中服务的医者,往往能接触到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王医官此刻的失意与不安,或许正是一个契机。她不需要直接收服王医官本人(那目标太大,极易引人怀疑),但他身边那些不起眼的学徒或助手,却是可以关注的对象。
机会来得恰到好处。端阳节受惊、加之近日思虑过重,陆云晚便顺势对外称需要安神调理。这日,她让秋月去药庐,按王医官之前开过的、药性极为温和的安神方子抓几服药回来煎煮,也算是个由头。
秋月领命而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手里提着几包药,脸上却带着几分不忿和同情。
“小姐,您不知道,药庐那边现在气氛怪得很!”秋月一边将药包放下,一边忍不住说道,“王医官脸色难看得很,对着个小药童发脾气,嫌他碾药不够细。那药童吓得直哆嗦。还有个负责看炉煎药的丫鬟,看着年纪不大,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呢,好像是因为没看住火候,差点煎糊了一罐给前院侍卫的金疮药,被管事的嬷嬷骂了。”
陆云晚心中微动,状似无意地问道:“哦?还有丫鬟在药庐当差?”
“是啊,”秋月点头,“听说姓陶,大家都叫她陶丫头。家里原是开小药铺的,后来败落了,她懂些药性,就被招进府里,专门在药庐帮忙煎药、打理药材。也是个苦命人,没爹没娘,在府里无依无靠的。”
懂些药性?无依无靠?陆云晚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沉吟片刻,对秋月说:“把药拿来我看看。”
秋月将药包递上。陆云晚解开系绳,仔细检查里面的药材。王医官开的方子确实温和,无非是酸枣仁、茯苓、远志之类。她捻起一点酸枣仁,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气味,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秋月,你抓药时,可曾留意这酸枣仁的成色?”陆云晚轻声问。
秋月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小姐,药童称好我就拿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云晚将手中的酸枣仁摊在掌心示意:“你看,这些酸枣仁颜色深浅不一,部分表面有暗斑,闻起来香气淡而略带陈腐气。这是存放不当或陈年旧货,药效已大打折扣。用这等药材入安神汤,效果只怕微乎其微。”
秋月瞪大了眼睛:“啊?他们……他们竟敢以次充好?”
“未必是故意。”陆云晚摇摇头,“王医官如今自身难保,恐怕无心细致查验药材入库。底下人难免懈怠,或是库房管理混乱,将陈货当新货发出。只是苦了需要用药的人。”她顿了顿,吩咐道,“秋月,你悄悄去一趟小厨房,取一小罐我们自用的蜂蜜来。”
秋月虽不解,还是照做了。陆云晚则从中拣选出一些成色最差的酸枣仁,放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陆云晚带着秋月,亲自去了药庐。美其名曰:安神药方既已抓回,想顺便请教王医官一些煎药的火候禁忌,以示慎重。
药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王医官正对着一本医书长吁短叹,见到陆云晚来了,连忙起身行礼,态度虽恭敬,却难掩几分敷衍和惶惑。
陆云晚态度谦和,简单问了煎药注意事项后,目光便落在一旁正在默默分拣药材的陶丫头身上。那丫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低着头,眼角还带着泪痕。
陆云晚走过去,温和地问道:“你就是陶丫头?”
陶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怯生生地行礼:“奴婢……奴婢陶叶,见过陆夫人。”
“不必多礼。”陆云晚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她手边簸箕里的药材,随手拿起几片黄芪,看了看,轻声道,“这黄芪,切片略厚,且边缘有些碎裂,若是用于补中益气的汤剂,药效析出会慢一些。若是急症,需用快火久煎才好。”
陶叶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陆云晚。她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夫人竟懂这些。
陆云晚继续道:“方才我的丫鬟来取药,我看那酸枣仁似是陈货,药效不佳。安神汤中,酸枣仁需用色红肉厚、香气浓郁者为佳。你若得空,可帮我留意一下,下次若有新到的、成色好的,烦请告知我的丫鬟一声。”说着,她示意秋月将那一小罐蜂蜜递给陶叶,“这罐蜂蜜送你,算是谢礼。我看你脸色苍白,似有血虚之象,平日可用温水化开些许蜂蜜饮用,能温和滋补。”
陶叶愣住了,看着那罐晶莹剔透的蜂蜜,又看看陆云晚温和真诚的目光,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在府中,她地位卑微,从未有主子正眼瞧过她,更别说如此温和地与她说话,还关心她的身体。她颤抖着手接过蜂蜜,哽咽道:“谢……谢谢夫人!奴婢……奴婢一定帮夫人留意!”
陆云晚点点头,又看似随意地提点了一句:“药材关乎性命,细微之处见真章。譬如这远志,需去心方可宁神,若带心,反令人烦闷。煎药时需留心。”这话,既是对陶叶说的,声音不大不小,也恰好能让不远处的王医官听到。
王医官原本心不在焉,听到陆云晚提及药材鉴别和药性,不禁抬起头,多看了她两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云晚不再多言,带着秋月离开了药庐。
回去的路上,秋月忍不住问:“小姐,您为何对那个小丫鬟如此客气?还送她蜂蜜?”
陆云晚望着远处层叠的屋脊,淡淡道:“雪中送炭,不在礼重,在于心诚。那陶叶懂药,却身处逆境,一颗真心,比金银更能打动她。今日种下一因,他日或能得果。即便不得果,也算结个善缘。”
她心中清楚,今日之举,已在陶叶心中埋下了感激的种子。同时,也在王医官面前,不经意地展露了一丝药理见识,既不会过于突兀,又能引起其一丝好奇。这步棋,走得轻巧,却可能在未来,从医药这个关键环节,为她打开一扇窥探府中隐秘的窗口。药庐的风吹草动,有时比丫鬟婆子的闲言碎语,更能反映这座侯府的真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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