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那点稀薄的月光被云层彻底吞没。
唐辞忧后背紧贴着柴堆,粗糙的木茬刺着单薄的衣料。
黑暗中,掌心那颗桃花痣灼烧似的持续发烫,烙嵌在皮肉里。
袖中那截变异的雷公根藤蔓死死绷着,锯齿状的叶缘刮擦着腕骨。
雪地里淬火暴戾气息,舔过她裸露的皮肤后,消失在客栈外的黑暗里,留下今晚不能睡死的大脑警告。
外面大堂的喧闹声不知何时也沉寂下去,死一样的安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唐辞忧不敢动。
她侧耳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风穿过破窗缝隙的呜咽。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桃花痣,那灼热感带着安抚意味,黑暗中萤火虫微弱的光点,让她勉强定住心神。
小腹里那团温热的金光蜷缩了一下,又舒展,驱散着四肢百骸透骨的寒意。
不知僵坐了多久,窗外传来几声鸡啼。
天快亮了。
藤蔓绷紧的力道终于松懈下来,锯齿边缘软软地垂落。
威胁感,随着夜色一同褪去。
唐辞忧扶着柴堆慢慢站起身,手脚冰凉发麻。
她推开柴房那扇嘎吱作响的破门,寒气扑面而来。
前院积雪覆盖的地面上,几行凌乱模糊的脚印通向客栈虚掩的大门。
其中一行脚印边缘带着一点特殊的湿泥印子,形状像被踩碎的干苔藓,还散发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泥塘味儿。
那个靴底沾泥的黑甲兵的脚印!
这些脚印消失在镇外通往更深山的方向。
她抬头望去,远处连绵的雪山在灰白天幕下勾勒出沉默而阴森的轮廓。
几天后要去的镇狱塔,就在那片群山的最深处。
“呸!晦气!”
客栈老板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前堂传来。
唐辞忧放轻脚步靠近油腻的门帘缝隙。
老板娘正用力拖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擦拭柜台,地上扔着几个空酒坛。
“老徐头那个醉鬼!昨晚灌了几壶猫尿就找不着北了!欠了半个月的酒钱,人倒是溜得没影!”
她边骂边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空坛子。
旁边的店伙计打着哈欠:“老板娘,老徐头那铺盖卷还在他睡觉的草棚里呢,人咋就跑了?”
唐辞忧心头一跳。
昨晚那个醉醺醺质问她的老猎户老徐头,不见了?
她想起昨夜他醉眼朦胧里射出的锐利光芒,他身上那股残留的雪窟寒气。
这人绝不是单纯的醉鬼。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不动声色退回后院,快速收拾好自己那点可怜的行囊。
推开客栈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天色已是大亮。小镇唯一的泥路两旁,几户人家正开门扫雪。
清冷的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深潭古水的龙涎香气,比昨夜更淡了些。
唐辞忧裹紧了薄袄,循着地上那几行通向深山的模糊脚印走去。
越往山里走,人烟越稀,积雪越深。
枯枝败叶被雪压断的声响偶尔打破死寂。
袖中的雷公根藤蔓异常活跃,细密的根须在皮肤下轻轻蠕动,对寒冷的环境格外适应。
它顶端新生的锯齿叶片微微张开,捕捉着风里流动的每一丝气息。
脚下的路渐渐消失在深厚的积雪和嶙峋的乱石堆里。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一片陡峭的冰坡。
她手指扒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边缘时,浓烈晕眩的血腥气,混杂着春日草木折断后的清新汁液味道,猛地灌入她的鼻腔。
这气味强烈地撞击着她的感知,比昨夜柴房外那抹暴戾的气息清晰百倍。
冰坡上方!
袖中的藤蔓瞬间暴长,不柔软的金藤,绷紧,锋利的锯齿叶片边缘“铮”地弹出寒芒。
强烈冲动驱使着她吸收,清除。
唐辞忧咬牙,手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里,借着藤蔓的拉力猛地翻上坡顶。
偷瞄,眼前的景象让她开大眼特效。
一片狼藉的雪地上,溅满了触目惊心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色血迹。
三具身着黑色劲装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毙在血泊中。
他们的喉咙被切开,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灼烧状焦黑。
其中一具尸体脚上的靴子底部,赫然粘着厚厚的、带着腐烂泥塘气味的黑泥。
昨夜出现在客栈柴房外,今早消失的那个黑甲兵。
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这片屠杀场中央,背对着她,蹲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本地猎户常见的粗陋皮袄,头发乱糟糟地用草绳束着。
他背脊宽阔,正低头处理着臂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粗暴。
鲜血顺着他小臂往下淌,滴落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红坑。
浓烈的血腥味源头。
新折枝叶般的草木清香,也同样顽固地萦绕在他周身,与血腥味形成对冲。
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猎户”的动作骤然停止。
他没有回头,宽厚的脊背无声地绷紧。四周凛冽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风雪刮过人脸的细微声响。
唐辞忧袖中的藤蔓锯齿叶片疯狂嗡鸣,强烈的渴望要冲破她的控制。
别呀,大馋丫头。
她能清晰地闻到,那“猎户”身上翻腾着两股力量。
一股是暴虐、混乱、充满毁灭欲的猩红血气,另一股则是温厚、坚韧、散发着蓬勃生机的草木绿意。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凶狠地撕扯、撞击,伤口溢出的鲜血更加汹涌。
他受伤了,而且正在失控的边缘。
这狂暴的力量气息,与昨夜在柴房外一闪而过的威胁,同源。
她掌心的桃花痣猛地灼烧起来,烫得惊人。
陆惊鸿留下的这股力量,在对眼前这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产生强烈的反应。
是警告?还是某种感应?
那蹲伏的身影,缓慢地转过身来。
风雪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唐辞忧看清了那个“猎户”的脸。
山野风雪磨砺得轮廓分明,刀劈斧凿的脸。
皮肤是深麦色,下颌线条刚硬。
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凌乱垂下的额发后抬起的一瞬,两道劈开混沌的冷电。
有点眼熟呀。
深邃得寒潭,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历经焚毁后的灰烬色,却在灰烬之下,隐隐燃烧着金色的、令人心悸的野性火光。
他的目光扫过唐辞忧袖口探出的、锯齿狰狞的金色藤蔓尖端,又落在她因紧张而紧握的、露出桃花痣的那只手掌上。
那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审视猎物般,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和被冒犯领地的凶戾。
“滚。”
一个字,从他沾着血沫的唇齿间挤出。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压不住那股草木清香的尾韵。
伴随着这个字,无形沉重压力轰然降临。
上位掠食者毫不掩饰的威吓。
“马上就走,路过哈。”
唐辞忧哈哈道。
袖中的藤蔓受到这狂暴气息挑衅的直接冲击,瞬间狂暴。
不是,大馋丫头,你别莽。
探出一点尖端,整条藤蔓被激怒,“唰”地一声猛地窜出袖口,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锯齿叶片疯狂张开,贪婪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人手臂上流淌的鲜血。
本能压倒了唐辞忧的意志,它要吞噬那沸腾的猩红力量。
那男人的眼神凶戾如刀。
他甚至没有做出大的动作,那只沾满血污、正在处理伤口的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巨力狠狠撞在扑来的藤蔓上。
“砰!”
一声闷响。
藤蔓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硬生生被弹开,金黄色的藤身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嗡鸣,几片新生的锯齿叶片被震裂。
唐辞忧闷哼一声,整个人遭重击,胸口血气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那股反震的巨力顺着藤蔓直透她体内,小腹处刚刚凝聚不久的温润金光被震得一阵涣散。
藤蔓受伤的愤怒和吞噬狂暴力量的渴望,两股洪流在她脑海里冲撞,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诶哟,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男人缓缓站起身。
他身形极其高大,投下的阴影将唐辞忧整个笼罩。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唇角勾起弧度。
臂上的伤口因用力而迸裂,鲜血涌得更急,猩红狂暴的力量也随之汹涌澎湃,压倒他本身散发的草木清香。
他灰烬色的瞳孔锁定唐辞忧,像是在看一个闯入陷阱,不知死活的猎物。
“找死?”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冻结的血冰咔嚓碎裂。
那无形的威压再次倍增,空气沉重。风雪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所慑,在他身周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唐辞忧喉头发紧,心脏怦怦跳。
退?
身后的冰坡陡峭,退无可退。
进?
那男人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靠近只会被焚成灰烬。
“额,这听我狡辩,啊不,解释一下哈。”
唐辞忧掌心的桃花痣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灼热。
桃花清香从她掌心喷薄而出,无形的冰盾,瞬间在她身前撑开了尺许空间,将那男人如山崩海啸般压来的狂暴戾气硬生生顶住。
冰与火的界限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碰撞对冲。
凛冽的桃花香顽强地缠绕渗透,试图抚平那股暴虐的猩红。
高大男人眼中闪过错愕。
他盯着唐辞忧掌心那点灼灼发光的朱砂痣,灰烬色的瞳孔深处掠过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震惊,有厌恶,还有被意外触碰的痛楚。
他狂暴的气息因为这干扰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袖中受创的雷公根藤蔓抓住这暗搓搓的机会。
它猛地钻入脚下冰冷的雪地。
金色的藤蔓在积雪下疯狂蔓延滋长,坚硬如铁的主根深深扎入冻土。
无数细小如发丝的气根破土而出,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属于眼前这个危险男人身上逸散出的每一丝狂暴血气。
狂暴的猩红力量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藤蔓的气根。
唐辞忧浑身剧震,感觉自己的经脉,灼痛难当。
男人的草木清香,也随之丝丝缕缕地混入其中,缓和了狂暴血气带来的破坏力。
小腹深处,那团温热的金光在剧烈的震荡中,没有溃散,反而像被注入了某种催化剂,猛地膨胀开来。
金光流转,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凝实。
陌生的、坚韧而磅礴的生命力,沉睡的种子被狂暴的春雨惊醒,她丹田深处萌发。
喜欢靠嗅觉灵敏成为神兽监管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靠嗅觉灵敏成为神兽监管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