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沫扑在脸上,唐辞忧蜷缩在雪地里,经脉里残留灼痛。
她几步之外那个高大的身影,风雪在他周身打着旋,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他灰烬色的瞳孔深处,金色的火光明明灭灭,带着尚未散尽的暴戾,还有被硬生生打断的错愕。
袖中的雷公根藤蔓停止了疯狂的吸食,缩回她腕间,吃撑了,叶片边缘闪烁的金光黯淡了许多,透着虚弱病态的绯红。
藤身上那些新裂开的细小口子,丝丝缕缕渗出淡金色的汁液,散发出铁锈混着草木灰的奇异气味。
贪婪吞噬的冲动消失了,取而代之饱胀后迟钝和沉重。
大馋丫头藤蔓消化不良了。
小腹深处那团金光,温润,一颗微缩的太阳,炽热澎湃,活力在她丹田深处膨胀。
陌生而坚韧的力量感,蔓延向四肢百骸,抵消着经脉的灼痛。
唐辞忧“听”到,身体深处某些干涸多年的角落,正发出细微种子顶破硬壳的“噼啪”声。
多囊卵巢带来的那种长年累月的沉重滞涩感,被汹涌的生命力冲开。
这感觉太陌生,也太爽到吓人,金光强盛了,藤蔓受损了。
沈烬川,那个男人身上的草木清香气息,让她下意识确认了这个名字,缓缓垂下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
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翻涌的猩红血气,肉眼可见地稀薄。
虽然只是一丝,却被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粗粝的手指抚过伤口边缘的焦黑,那里残留着被神秘力量灼烧的痕迹。
他的眉头狠狠拧起,强烈的不解和审视,目光投向雪地里的唐辞忧和她腕间那截病恹恹的金藤。
“你…干了什么?”
刚才企图将他撕碎的吞噬力量,还有最后那霸道带着桃花冷香的拦截,都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威胁。
这女人身上,缠绕着他不喜欢的另一股强大力量的气息,那点桃花痣。
唐辞忧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扯到酸痛的筋骨,让她吸了口冷气。
她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那点灼热未褪的朱砂痣。
“不关我的事,”
她实话实说,声音也因为疼痛显得虚弱,
“是它自己动的。”
她指了指腕间的藤蔓,
“还有这个,它们好像特别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尤其是狂暴的猩红之气。
沈烬川的视线在桃花痣和藤蔓之间来回扫视,要穿透皮肉看清内里的真相。
那股缠绕着她,属于他人的力量印记,让他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不稳定起来,山风般的威压隐隐汇聚。
他臂上伤口传来的另一种微妙变化,拉扯住了他汹涌的杀意。
那纠缠他多年要焚毁神智的灼痛,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那朵桃花,”
他向前逼近一步,
“是谁的?”
他的质问混着风雪呼啸。
唐辞忧心头一跳,陆惊鸿那张俊美又狡猾的脸闪过脑海。
“一个…欠债的。”
她含糊地回答,试图转移话题,
“你的人?下手够狠。”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雪地上那三具喉咙被撕裂的黑甲兵尸体,那浓烈的血腥气和腐烂泥塘味即使在风雪里也清晰可辨。
沈烬川顺着她的目光扫过那三具尸体。
“清理门户罢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唐辞忧,灰烬色的瞳孔深处,在权衡。
危险的气息并未散去,要将她碾碎的纯粹杀意,被压制住了。
“你身上的力量,”
他舔了下干裂的唇,声音里带着探究,混杂着厌恶和他自己无法理解的悸动,“能…平息混乱?”
唐辞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察觉到藤蔓吸收了他的狂暴血气,起效了。
她摸着手腕上那截微微发烫、色泽变得有些诡异的藤蔓。
“你还要试试?”
她试探着开口,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他手臂上依旧狰狞的伤口。
袖中的藤蔓感应到她的意图,顶端萎靡的锯齿叶片微微颤动了一下,透露渴望,对那股能让它“饱餐”又让它“受伤”的矛盾力量。
沈烬川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灰烬色的眼底金光暴涨。
“做梦!”
从喉间挤出的警告。
好不容易压下的狂暴戾气再次翻腾,伤口边缘的猩红血气猛烈燃烧起来,草木清香彻底淹没。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这女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力量本源。
掌心那点桃花痣灼亮,桃花寒气猛地从唐辞忧掌心喷射而出,不攻击沈烬川,覆盖在她自己伸出的那根手指上。
薄薄闪烁着粉色微光的冰晶瞬间凝结在她指尖。
唐辞忧裹着冰晶的指尖,距离沈烬川手臂伤口翻腾的猩红血气还有半尺,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就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冰晶迅速消融,发出白气,而那股狂暴的猩红血气,弹射出细小的血芒,撞在冰晶上。
“唔!”
唐辞忧闷哼一声,指尖传来一股尖锐的灼痛,冰晶瞬间碎裂。
血芒也随之消散。
麻痹感顺着手臂瞬间窜到肩膀,她整条胳膊都僵住了。
他看到那女人指尖爆开的冰晶碎片,感受到自桃花印记冰冷而强大的守护力量。
这力量在阻止她靠近自己。
他身上力量死死按回了体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唐辞忧脸上,在审视一件兼具剧毒和唯一解药的矛盾物品。
“代价,是什么?”
他需要知道,这诡异的交换,需要对方付出什么。
唐辞忧甩了甩麻木的手臂,灼痛和麻痹感在金光涌动下快速消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藤蔓,指腹轻轻抚过藤身上那些新裂开的细小伤口,感受着那淡金色汁液渗出的粘腻感。
“它不太好受。”
她实话实说,藤蔓传递来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感,被撑伤了,
“可能需要时间消化?或者需要别的什么‘养料’?”
她也不确定,凭着本能感知藤蔓的状态。
沈烬川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她眼中真实的茫然和对藤蔓状态的担忧,他眼底最后疑虑散去。
这女人自己也不懂其中关窍。
这就够了。
他不再言语。
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转过身,背对着唐辞忧,重新蹲伏下去。
他撕下皮袄内衬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自己的伤口。
风雪卷起他凌乱的头发和皮袄的边角,宽阔的背脊在灰白天光下沉默如山。
他没有再驱赶唐辞忧,也没有发出邀请。
暂时收敛了爪牙、在舔舐伤口的狐狸,默许了另一只同样负伤的生物存在于他的领地边缘。
唐辞忧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贴在皮肤上,冰得刺骨。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
她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病恹恹的藤蔓和掌心灼灼的桃花痣。
手腕藤蔓黯淡绯红,小腹金光奔腾汹涌。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这片刚刚经历过杀戮的山坡,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布条撕裂声。
两个伤痕累累的生命,在雪地里各自喘息,维持着一种脆弱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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