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摔倒的声音不大，就是膝盖碰在塑料凳角上的一记闷响。屋里正热闹，唱歌的、聊天的、吃东西的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老夫子最先起身。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几步走到孩子身边蹲下，动作利落但没着急拉人。
“疼不疼？”他问。
小女孩坐在地上抽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旁边几个大人这才围过来，一个年轻女人伸手想抱，“来，姑姑看看磕着没有。”
孩子却往后缩了一下，没让碰。
老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凳子站得不稳，撞你一下就该它倒霉。”他说，“待会儿我们把它关小黑屋，三天不许出来。”
小女孩愣了一下，忘了哭。
“真……真的？”她小声问。
“当然。”老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通书签，上面印着一只戴墨镜的兔子，“刚才谁赢了猜歌游戏？是你吧？冠军可不能被一把椅子打败，传出去多丢人。”
她眨了眨眼，嘴角动了动。
老夫子把书签递过去，“拿着，这是护身符，以后椅子桌子都得听你指挥。”
小女孩接过卡片，手指捏紧了边角，终于没再掉眼泪。
人群松了口气，有人笑出声。
“哎哟，老爷子一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这本事哪学的，我家娃哭半小时都不带停的。”
老夫子没接话，慢慢扶着孩子站起来，顺手检查了一下膝盖，只是红了一小块，没破皮。
“能走路吗？”他问。
小女孩点点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
“行，那你现在是我的保镖了。”老夫子直起腰，“任务是护送我回座位，路上要是有敌人出现，你就举这个兔子旗发信号。”
她抿着嘴，轻轻“嗯”了一声。
老夫子往前走，她果然贴着腿跟着，一只手抓着他裤子的布料，一步不落。
回到桌边，他坐下，顺手把她拉到旁边的空椅子上，“保镖执勤期间管饭，吃不吃？”
小女孩点头，眼睛盯着他面前那碟彩虹糖。
老夫子抓了一小把放进她手里，“吃饱了才有力气抓坏蛋。”
她低头剥糖纸，肩膀松了下来。
这一幕被好几个人看在眼里。角落里两个中年妇女凑在一起嘀咕。
“你说这老爷子，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怎么一见孩子就变样了？”
“可不是嘛，刚才那句话说得巧，既没哄也没吓，孩子自己就不哭了。”
“有孩子缘啊。”另一个说，“你看我家那个，平时见生人躲都来不及，今天自己跑过去牵人家袖子。”
“听说他连基金会的事都放下来，专程来参加个家宴，真是难得。”
这话传开去，不少人跟着点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端着杯子走过来，站在老夫子旁边喝了口茶，“你这招挺灵，比我当年用棒棒糖骗娃强多了。”
老夫子笑了笑，“他们不是要糖，是要个说法。你说清楚了，他们就信你。”
老头乐了，“那你现在可是咱们这桌最有威望的。”
话音刚落，保洁阿姨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轻轻放在老夫子面前。
“趁热喝。”她说，“加了点枸杞，暖胃的。”
老夫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们家聚会，我光吃不干，不合适。”
“你干得够多了。”她轻声说，“节目是你张罗的，音响是你修的，连孩子摔了都是你出面哄好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旁边坐着的小女孩身上，声音低了些，“你呀……就像我们家族的一员一样。”
屋里很吵，这句话说得轻，却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老夫子握着碗的手停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慢慢喝了口汤。
汤有点烫，他吹了两下，又喝一口。
隔壁桌一个小孩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张画，“老师傅！这是我画的！”
老夫子接过画，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个穿西装的小人，戴着帽子，旁边写着“爷爷”。
“这是你？”他问。
“是我！”小孩用力点头，“我画的是你给我们发奖品的样子。”
老夫子把画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发现底下还有一排字，写得不太整齐：“谢谢老师傅，我喜欢今天的聚会。”
他把画还回去，“画得不错，下次可以画个全家福，让我猜猜谁是谁。”
小孩咯咯笑着跑了。
保洁阿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一直带着笑。
她没再说话，转身去厨房端菜。
过了一会儿，她大哥走过来坐到老夫子旁边，手里拎着一瓶没开封的啤酒。
“叔。”他叫了一声，“今天要不是你在，这聚会估计就变成家长里短大会了。”
老夫子摇头，“我没做什么，就是放几首老歌，让孩子们玩一玩。”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大哥说，“这些事别人做是热闹，你做起来，大家就觉得踏实。”
老夫子没接这话，低头看着桌上的书签和那张画。
“你们家孩子胆子小。”他说，“刚才那个小女孩，一开始都不敢上台。”
“是啊，平时连幼儿园表演都不敢参加。”
“可今天她演了，还拿了奖品。”老夫子说，“人不怕胆小，怕的是没人给她撑腰。”
大哥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您这话，听着不像随口说的。”
老夫子没回答，只是把那张画重新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折了个角，放进外套内袋。
屋里音乐还在放，节奏轻快。几个老人开始合唱一首七八十年代的老歌，调子不准，但唱得很起劲。
一个小男孩拉着老夫子的袖子，“爷爷，你会唱这个吗？”
“听过。”他说，“但唱得不好，容易跑调。”
“那你打拍子！”孩子把手放在他膝盖上，“我教你！”
老夫子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一下一下跟着节拍拍着。
旁边的大人看到这一幕，又是一阵笑。
“这老爷子，今天算是彻底沦陷了。”
“可不是，从主持人变成爷爷专业户。”
“他要是真当咱家亲戚，过年都不用愁没人讲开场词了。”
笑声中，保洁阿姨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她看见老夫子低着头，任由孩子抓着手打拍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却有点松。
她没过去，只是静静站了几秒，然后转身把菜放在桌上。
“都别光顾着说话。”她提高声音，“菜凉了不好吃。”
没人应她，大家都还在看老夫子和孩子的互动。
一个小女孩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仰头说：“爷爷，下回聚会你还来吗？”
老夫子低头看着她，“你要保证不摔跤，我就来。”
“我保证！”她大声说。
“那我说话算数。”
周围一片笑声。
保洁阿姨走回来，站在他身后，轻轻说了句：“你要是不来，他们肯定得闹。”
老夫子没回头，只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音乐声大了起来，灯光被调暗了一些，投影幕布上开始播放一段剪辑视频，是今晚的活动花絮。画面里有老人唱歌，有孩子演短剧，也有他站在前面宣布游戏规则的样子。
所有人都抬头看。
老夫子没有看屏幕，他看着下方的人群。
一个小男孩正踮脚往他口袋里塞糖果，说是“藏起来给明天的自己吃”。
他没阻止。
屋里越来越暖，笑声一阵接一阵。
老夫子坐着没动，手还搭在膝盖上，孩子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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