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陈七七打算放过皇后,毕竟杜银姗并不恨皇后。
在王淑妃的淫威之下,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就算皇后没有帮助过杜银姗,杜银姗也并未将她放入自己的报复名单之中。
然而,耐不住皇后她自己作死啊!
若是李庭死了,李迎顺利登上皇位。
大不了并立两宫太后,陈七七也不会去跟皇后争抢什么地位权势。
毕竟她女皇都做过了,还能看得上一个太后之位么?
可皇后却打起了算盘。
陛下已然成了个不能人道的阉人,皇长子李迎是这龙椅上唯一的继承人。
只要除掉出身微贱,毫无根基的杜银姗,自己作为嫡母,抚养皇子便是名正言顺。
届时,抱着年幼的新君,这万里江山,岂不是尽在她和家族掌握之中?
杀母夺子的计划,就如同上一世王淑妃的那个模版。
在侍女如意跟陈七七汇报皇后那边的动向时,陈七七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换汤不换药的?”
低劣又无聊的把戏。
陈七七神色不耐地皱了皱眉。
既然是你自己招上来的,那可就不要怪她了。
皇后的这个谋算自然得到了其家族的认可。
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攥写成了证据,摆在了李庭的龙案上。
李庭本就因身体残缺而敏感偏执,对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皇权的因素都充满杀机。
看见皇后以及其母家想要杀母取子,并且还为之进行了行动时。
他原本的暴戾多疑更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油之中。
朕还没死呢?!
皇后居然敢杀母夺子?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连带着朕这个皇帝一起杀了。
她好怀抱幼主,让她的家族效仿前朝的外戚,彻底把持朝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对王慕晴的恨意尚未消退,对皇后的猜忌和杀意已然充斥了李庭的整个脑袋。
“好……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李庭砸了眼前的茶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额间青筋暴出。
根本不需要陈七七再多做任何事。
李庭已经将皇后和其身后的家族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李迎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就算对李迎没什么父子亲情,可是血脉关系摆在这里。
身为帝王的他,决不允许有别姓之人,染指他的江山。
还没等到皇后的手爪触碰到披香殿,李庭他动用了手中的皇权,命令心腹暗中罗织罪名。
打算一举歼灭这个在京中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
皇后母族本就并非全然清白。
在李庭示意的构陷和严刑拷打下,立刻就以谋逆之罪被抄家灭族。
圣旨下达的那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颤。
皇后被废为庶人,直接赐毒酒上路。
其家族之人,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显赫一时的世家,顷刻间土崩瓦解,宛如上一世。
废后之后,后宫位分最高的女人,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贵妃陈七七。
她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便兵不血刃达到了这一切。
早说过了,别惹她。
时光荏苒,李庭的精神和身体越来越差。
如同风中残烛,衰败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可能命不长久,而李迎尚且年幼。
所以李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拼尽全力,只为给儿子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于是,李庭一面靠着大量虎狼之药强行提振精神,处理朝政。
一面近乎疯狂的偏执,罗织罪名,清洗那些对皇位可能构成威胁的宗室亲王和地方权臣。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段时间里,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李庭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李迎的身上。
李迎不过三岁,李庭就亲自挑选了数位当世大儒,轮流为太子讲经论史,传授帝王之道。
令他欣慰的是,李迎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聪慧。
不仅过目不忘,更能举一反三。
对政务往往有独到见解,俨然一副天生的帝王之姿。
看着儿子一日日成长,李庭在病痛和焦虑中,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而他也越发笃信,当初那个梦境神谕的真实性。
若非杜银姗是他命定的“福星”,如何解释在王慕晴那般严密的打压下,她还能为自己生下唯一的皇子?
若是没有李迎,这皇位江山,他就只能空手让人了。
作为一个帝王,李庭宁愿这个国家毁在他的手上,也不愿意看到皇位上坐着别人。
加之陈七七在后宫一向安分守己,不似废后与王慕晴那般争权夺势,这让李庭深感欣慰。
于是,在李迎十四岁生辰那年,一道册封诏书颁行天下。
贵妃杜氏,温婉贤淑,诞育皇嗣有功,品德足以母仪天下,特册立为皇后!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一个出身微贱的宫女,竟一跃成为国母,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
然而,在李庭的铁腕和为太子铺路的决心面前。
所有朝臣们的非议和阻力都显得苍白无力。
凤印终于落在了陈七七手中。
沉重的金印冰凉,上面盘踞的凤凰栩栩如生,象征着无上的尊荣与权力。
陈七七却只是百无聊赖地将它在手中翻转把玩,眼神淡漠。
它本就不是陈七七所求的,又来得太过轻易,早已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涟漪。
“儿臣给母后请安。”
清朗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十四岁的李迎身着太子常服,步履稳健地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少年如竹,眉宇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
陈七七看着他,脸上那层淡漠瞬间冰消雪融,眼底流露出真切的暖意。
她放下凤印,招手让他近前:“迎儿来了,快过来。”
李迎走到她身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案上的凤印。
不过他并无太多好奇,只是仰头问道:“母后今日可还安好?”
“母后很好。”
陈七七轻轻抚过他的发顶,端详着他与杜银姗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心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些年里,她把李迎教养得很好,自然也发现了李迎的特别之处。
他是重生而来的人。
这一点,陈七七已经可以确定了。
可是这并不影响陈七七的任务,也不影响她跟李迎之间的母子情分。
陈七七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迎不过才是刚刚出生的襁褓婴儿。
他是自己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母子二人闲聊之后,又说起了李庭的身子。
“儿臣方才去探望过父皇,汤药进得艰难,精神也比往年又差了些。”
“太医说了,父皇还是需要静心休养方能长寿。”
太医的意思隐晦,但是却又极其明显。
简单地说就是李庭活不了多久了。
陈七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也是时候该去死了。
冷宫中的王慕晴都死了三年,李庭应该去陪陪他的淑妃娘娘了。
陈七七轻轻将李迎揽入怀中:“国事繁重,你父皇是累着了。”
“迎儿不久就要为你父皇分忧了,期待吗?”
李迎依偎在陈七七的怀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明白,儿臣等这一刻,也等了好久……”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李庭的病势一日重过一日,终于到了无法起身理政的地步。
他下旨,由太子李迎监国,总揽朝政。
这些年来,朝野上下都清楚,皇长子李迎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君王。
对李迎而言,他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正式的登基大典。
尽管年仅十四岁,但李迎处理朝政的手段却老辣得令人心惊。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狠厉,让原本存有轻视之心的朝臣们为之胆寒。
不得不收起所有小心思,老老实实地臣服于这位少年君主无形的威严之下。
消息传到病榻上李庭的耳中。
李庭无比欣慰有李迎这么一个儿子。
他这一生活得失败,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已失去。
可能培养出李庭这般出色的继承人,或许是他此生唯一的成功。
他李家的江山,必将在这孩子手中更加稳固。
思及此处,下朝后的李迎身着象征储君身份的明黄袍服,亲自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寝殿。
他屏退左右,坐在龙榻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李庭。
他一勺一勺地亲自喂李庭喝药。
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俨然一副孝子模样。
李庭看着眼前气度不凡,孝顺能干的儿子,心中充满了近乎圆满的感慨。
他觉得,即便此刻闭眼,也能安心地去见列祖列宗了。
然而,就在一碗汤药见底,李庭准备熨帖地躺下时,李迎却轻轻放下了药碗。
他脸上的温顺孝悌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冷漠。
这样的李迎,让李庭觉得陌生。
“你……”
李庭还没问出口,他的话就被李迎打断了。
他注视着李庭,忽然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轻声问道:“父皇可还记得杜银姗?”
“迎儿,你是怎么了?”
李庭疑惑地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向自己询问他的母亲。
杜银姗不正是自己的皇后,如今端坐在凤仪宫中吗?
可是李迎却没有理会李庭的困顿,反而兀自说了起来。
“杜银姗,荆州人士,十四岁入宫,二十岁出宫前,被帝临幸,封为美人,后生下皇长子迎。”
李迎的话让李庭摸不清头脑。
“你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旧事?”李迎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
“父皇您怎么会觉得这是一件旧事?”
“不然呢?”
李庭不明白李迎为什么要反应那么大。
“可这几个字,这几句话,我用了半生才弄清楚,原来我的生母是杜银姗,不是王慕晴!”
李迎的脸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他牢牢地盯着病榻上的李庭。
一张明显属于少年人的面孔中却看不出丝毫稚嫩之色,反而狠厉狂暴。
如同压抑已久的暴风雨,终将来临。
王慕晴这个名字被李迎提起,李庭还愣了一下。
她被自己折磨了多年,终于在日日的磋磨之下,受辱自缢而亡。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庭还觉得可惜。
怎么那些看管王慕晴的宫人如此废物,居然让她上吊自杀了。
可王慕晴入冷宫的时候,李迎才未满岁。
李迎怎么还知道有王慕晴的存在?
还说自己的生母是王慕晴?
李庭越来越糊涂了。
李迎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观察着李庭。
见他满脸的迷茫困惑,他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这笑声,瘆人,让李庭听了不由打了个寒颤。
太子难道是疯了吗?
李庭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父皇,您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李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深刻。
“我没有疯。”
“我只是比常人多活了一世罢了。”
他俯下身,凑近李庭耳边,声音低沉如鬼魅。
“我的生母是杜银姗。”
李迎一字一句,犹若血泪。
“你临幸过一次就抛之脑后,任由王慕晴磋磨至死的可怜宫女!”
李庭瞳孔骤缩,想要反驳,却被李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痛苦震慑住了。
“我记得她死的时候我才三岁。”
“还是淑妃的王慕晴带着人闯进我们住的宫殿,她让人……”
说到这,李迎哽咽了一下。
“用白绫,活活勒死了我娘!就在我面前!”
李迎经历过前世的创伤和愤怒,看向李庭时眼中带着骇人的杀意。
“我吓得发了三天高烧,醒来后,就忘了许多事……”
“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王慕晴的儿子!”
“她也成了你的皇后!”
“是你们!抹去了我生母存在的一切痕迹,告诉我,我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看着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李庭继续说:“我做了王慕晴十几年的好儿子,才偶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我记忆里会抱着我唱歌的女人不是在做梦,她就是我的娘啊!”
李迎仿佛在呐喊着什么,他陷入了前世得知这一切的痛苦之中。
“父皇!”李迎喊着李庭。
“对你来说杜银姗只是个下贱的宫女,随时暖床的工具,可对我而言,她才是我的生身母亲!”
“你们让我被仇人抚养,认贼作母!”
“这仇,我应不应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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